01.神树扶桑
大陆最东边是海,海陆相连之地方圆百余里除了一棵看不出年纪的树外空无一物。
若是不看那棵树,这地方就是“不毛和蛮荒”的代名词,只是有了那棵树,这里就是神的地盘。
只因为它是连接神界、人界、冥界的通道,因为它身上住着天帝的孩子,还因为它不可数的年龄。
天帝最初把这十只叽叽喳喳的三足金乌放在扶桑身上时它并未多言,只是时间愈久它便愈觉得烦:我干嘛要替帝俊养孩子?
扶桑心中的郁闷在小金乌没轻没重的闹腾里与日俱增,忍无可忍时它慢慢悠悠的开了口:小家伙们,你们每次一个一个的出去多孤单啊,为什么不一起出去玩呢?扶桑用温和的语气问在自己身上瞎蹦哒的九只三足金乌,顺带着抖了抖树枝,那些被踩坏的枝叶就打着旋儿落到地上去了。
父神说让我们一个一个去。发着光的小金乌们争先恐后的嚷嚷着。
几秒钟后扶桑再次开口:天帝只说让你们一个一个出去,没说不让你们一起出去呀?它照旧抖动着自己的身体,和蔼的语音下面却翻腾着恶念:这群官二代怎么就抖不下去呢!
对啊对啊父神没说过诶,小金乌们开心的上蹿下跳,乐的身上的火光又灿烂了几分,噼里啪啦的闪着小火花。
那明天你们十个一起出去吧,小孩子嘛,就是要一起玩才有乐趣对不对!扶桑看着自己被烧坏的叶子继续诱导着这群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们。
几日后,十只小金乌在扶桑多玩几天的嘱咐里扑棱着翅膀飞远了,这片喧嚣了许久的地方才有了久违的宁静。
你会害死人间的,扶桑的另一张脸在地表露出的树根上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睛。
那又怎样,不过是盘古身上的虫子而已,怎比得过我的清净?树干上的脸眼都没睁:滚回地表接着睡吧,纵使我们是双生的灵魂,这身体的主导权也早已是我的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里这一方土地陷入了静默,与这静默不同的地方叫人间。
02.烧死的巫师
十只小太阳刚从天边爬起的时候人们瞪大眼睛丢掉手里的工具,脱掉身上多余的棉袄,一边欢呼着:神迹,这是神迹!一边准备宰杀牲畜祭祀,向天地求长生。
只是三足金乌越走越近,人们才发现这不是福泽而是灾祸。
面对着躲到脚下的影子、低头的庄稼和干涸的溪水,人们心里出现了疑问,这真的是神迹吗?这片越来越烫的土地上会出现神迹吗?
是神迹,这就是神迹啊!盲眼的巫师拿着自己唯一一块没有因为高温裂掉的龟甲高呼:神说幸福就在苦难之后,熬过这一刻,一切都会变好的。
是啊,会好的,会好的。盲目的信任里民众在巫师的指导下一步步加大祭天的手笔,祭品由普通的鸡鸭羊牛变成了童男童女,世界却没一点变好的迹象,就连黑夜都成了奢望。
在人们日渐胀大的疑心里太阳们结伴回家了,许久未见的黑暗撒向大地,巫师看着自己即将裂开的最后一块龟甲对百姓许诺:死去的人已然死去,剩下的人将会得到永生。
永生!永生!永生!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在人群里扩散开来,经历过苦难的民众已然在等着涅槃了,哪怕眼前是一地狼藉,他们也只看到了长生不老的蜃景。
躺在白骨上做梦都能笑醒啊。
可是第二天太阳又升起来了,还是十个,一个都没少。
说好的永生成了泡影,人们野兽一般红了眼。
铺天盖地的愤怒里民众祭了最后一次天,巫师是唯一的祭品。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巫师紧握着的最后一块龟甲嘎嘣一声裂开了。
03.弑神
弱者在不断恶化的环境里死去,强者吼出了生的意念:我们自己去问神!自此许多人踏上了前往扶桑的路,后羿是其中之一。
上路之初许多人觉得自己将是拯救乱世的英雄,名留青史也不过时间问题。只是世界再度将他们变成了弱者。有人死在半路,有人中途离开,当然,也有人依旧走在去问神的路上。
只是真正到了扶桑脚下的,没有几个。
从死亡里走来的这些人满身尽是久不得安宁的疲乏,以至于初到树荫底下,发出声音都成了难题。
在咿咿呀呀试声的杂音里,扶桑听到了第一个问题:成为英雄能长生不老么?
树干上的脸睁开眼,略带戏谑的看着这个衣衫褴褛声音嘶哑的人,冷冷的回:不能。
哦,那人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带着满脸的失望转身走了。
剩下的人里有张目结舌回头看的,也有继续呼唤自己声音的,有的发愣,有的沉思,不久,第二个问题出现了:灾难什么时候结束?
不会结束。扶桑依旧冷漠的声音进入人们的耳朵,带来一股寒意。
须臾,问话的人开始哭,眼泪鼻涕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他嘶哑的嗓子吼不出什么绝望了,疲软的双腿也跪不出膝下有黄金的气势了,一阵抽泣后他也走了。
怎样才能结束?又一个问题被问出来。
被问的扶桑露出了惊喜的微笑:杀了所有的三足金乌。
这话在人耳中炸出了新的世界,周遭乍起的风里却夹杂着天道的怒意:蝼蚁而已,怎可肖想弑神!
在人身上显形的枷锁造就了旷大的沉默,扶桑却只是笑:蝼蚁如何?神又如何?都是这世界的寄生者,如何杀不得?
风似乎小了一些,问话的人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树干,毅然决然的向太阳投出了自己的长矛,片刻之后那长矛被风吹了回来,正正好好的插在他的身上。
人们眼里的光连续熄灭,连骚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机械的发问:你是谁?
通天的树木摇着自己的叶子:扶桑。
哦,守门人啊,人们在心里感慨,紧接着又问:天帝天后呢?
他们自己都是过河的泥菩萨,哪还顾得上你们。
弑神,死;不弑神,亦然。
良久,人又问了:你有杀死三足金乌的武器吗?
扶桑的树干开始颤动,高空掉下了一袋箭;它又指了指地面上住着自己另一张脸的树根,弓在那儿。
人挖出了那把剧烈反抗的弓,拿起了地上的箭。可是太远了,距离太远了,箭够不到。人张嘴哀嚎:怎么办?该怎么办?
面对人的疑问,扶桑闭了眼,不再说话。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那把弓开了口:爬上去吧,站在扶桑身上,这弓,这箭,会如你们所愿的。
仅剩的几个人一个摞着一个开始上树,有人中途摔下去成了肉糜,也有人在脚下树木吱呀吱呀的痛呼中站到了能拉弓的树叉上。终于,第一支箭在树木断裂的声响中带着人们的期望飞向了太阳,刺穿火光中的金乌。
树干断裂的背景音越来越大,射出的箭也越来越多,即使金乌们已经开始逃窜,但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它们依旧是活靶子一样的存在,箭无虚发,太阳一个一个从天上掉下来,扶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来。
九道焰火从天边消失后,人们瞄准了第十个太阳。
三二一的号子结束后最后一个吓傻了的太阳依旧挂在天上,消失的是人手里的弓。
弓呢?人嘶吼。天地无回应。
漫长的静默后人跳下有绿芽冒出的地面,有人看着矮的和寻常大树无异的扶桑提议:我们走吧。
嗯,走吧,大家异口同声。
哦,对了,你们叫什么?又有人问。
后羿,大家依旧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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