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死了,死在李易得到了两颗传说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丹药之后,死在他登基前一天。
她在人声鼎沸的刑场被砍下头颅,耳朵里尽是民众看热闹的喧哗,眼睛一直睁着,却依旧没见到驻扎在心里的那个影子。
第一面见得不如意,最后一面还是不如意。
没过多久,她的头颅被抱在一个以前可称之为温暖的怀抱里,圆睁的眼被熟悉的掌心合上,嘴角那一抹自嘲的笑还挂着,只是缺了富有生机的器官配合后居然成了安详的样子。
待刚登基的皇帝下令,久候的太医立刻冲了上去,些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在青芒身首异处的躯体上施展毕生功力。
十几个时辰后太医看着缝合好的头颅和身体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这死人若是活了,他便能活;这死人若是真死了,他也该死。
李易穿着象征身份皇袍看着好像睡着了的青芒,毫不在意的用身上的皇袍擦拭她脸上残余的血污。
你看,我是皇帝了,这天下是我的了,好多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了,你什么时候醒?
初见,她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小刺客,出师不久师傅就不小心死在江湖乱斗里了,留下她孤家寡人一个不知道该干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在家里逗狗玩,逗了几天发现家里没米了,索性提着刀就去了之前师傅常说要劫富济贫的大户人家蹲点。
正是冬日里最冷的时候,她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蹲了半宿都没等到师傅口中人傻钱多还是个弱鸡的富家公子,反倒是收获了不断从鼻孔往下掉的鼻涕和冻得拿不稳刀的手指。
估摸着目标不会回来了的青芒拿袖子擦了擦脸,索性偷了点碎银子和吃的,把刀挂在腰上,把手也捂在腰上就回家了。
只是站在自家门口却发现地盘被人占了,别说她走的时候落在门上的锁了,就连她踹了十几年都没事的门也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
脑子里下意识地就出现了小时候师傅出门家里被偷后自家师傅骂她的话:连个家都看不好你还能干点啥。
是啊,我还能干点啥?在门口定定的立了好大一会儿,青芒在腰间捂得温热的手握住了冰凉的刀柄。
走时还冲她转圈摇尾巴的大黄狗卧在被血浸湿的土地上,身上盖着她它从未有过的死寂。
青芒步履未停,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刀,它的伤口她记着,没有人能逃得掉。悄无声息的干掉守夜人后青芒手脚利索的把点燃的迷魂香塞进了屋里。
面无表情的她那一刻像极了被冷漠裹挟的杀人机器,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消逝的人命。
在一条条自由自在睡得横七竖八的尸体里面她看见了一双清醒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被捆的跟粽子似的,却还忙着冲她眨来眨去,里面写满希冀,她愣了一下。
那个与她对视的男人用不知何时挣开的手腕抓住她,“走”他说。
这人语气很像她刚刚去世的师傅,青芒着魔似得抗起了这个在路上明显是累赘的人,下了很久以前挖好的用来逃命的地道。
她师傅当年说过:这个地道只能用一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走就走吧”青芒想。师傅死了,大黄狗也死了,还回来干嘛。
地道很长且有很多岔道,青芒在累的时候停了下来,肩上的人在起初的聒噪后静了好大一会,她把手放在对方的脖颈上时这人睁了眼,眼里写着疑惑。
她看着这人警惕里带着不解的神情忽然就想到了大黄狗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看看你死没死”青芒说话间又扛起了这人,继续这条离开过往的路。
那时她并不知道被自己粗暴的男子是当今太子,或许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太子这个名词不存在于她的认知世界里。
青芒出了地道后在路上买了两身衣服,找了家客栈,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经昏迷的人扒光了撂在床上处理身上的伤口,紧接着就是灌药换衣服再度扛起上路一气呵成。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凭着感觉向前。
走着走着没了客栈只能在路边的农户家里借宿,房子的主人是夫妻俩,想当然的把他俩当成了两口子。青芒笑笑没解释,毕竟他俩是不是两口子,这家都只有一间空屋。
这人醒的时候青芒不在,看见病殃殃的站在房门口的男人,农夫大着嗓子嚷嚷:啊呀,别找了,你媳妇和我媳妇一起去捡柴火了,一会就回来啦。
青芒回来的时候这人正坐在门前晒太阳,看见她过来露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喊:媳妇儿。
这人不要脸的样子和她那不靠谱的师傅送她去死人堆里练武功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同的是这人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的语气是亲切的,而她师傅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毕竟捡她只是为了将来能有个人替他拿刀。
她的眼泪当场砸在了地上,瞪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水汽。
看着她哭,李易收了那副天真的样子:你别哭,我会负责。
青芒梨花带雨的露了个笑:你别死就行。
几天后李易说他要回京城,青芒说好。
到了京城李易才知道自己误把青芒当做当朝大将军的小女儿了,就是江湖传说里那个十六岁就跟父亲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巾帼英雄,是密函里接应他回京的主要负责人,也是皇帝将要让他娶的女子。
在“太子遇袭身亡”的流言里,李易在自己父亲面前见到了这位巾帼英雄,彼时这位曾要成为太子妃的女子已经被指给了九皇子。
将军之女还是将军之女,不过不再是他手里的筹码了。
李易处理手中的烂摊子时,青芒十分随意的在太子寝宫里瞎逛,逛累了便上屋子里的床,她睡着的时候,刀还握在手里。
李易回来,看着自己床上睡得正香的姑娘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听到青芒的声音:你为什么叹气?
他没有回头:你是谁?
她歪着头看他的背影:青芒,在遇见你之前刚死了师傅,现在孤家寡人。你又是谁?
他忽然间觉得好笑:李易,我的名字。
只有名字啊?青芒嘟着嘴眨了眨眼睛,跳下床的时候手里依旧抓着自己的刀。我是不是该走了?她问。
“留下吧”李易讲“我说过会对你负责。”
我不吃白食,也不需要你负责,你只要活着就行。青芒躺回身后的床,接着做之前没做完的梦。
在那之后京城多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不过是因为青芒说她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没人知道这刺客哪儿来的,为了什么,跟着谁,除了李易。
朝廷重金悬赏青芒头颅皇位之争处于白热化阶段,九皇子歪打正着的把青芒像污水一般泼在了李易身上。
皇帝要李易抓刺客,谋士也要他去抓刺客。
一边是皇位,一边是青芒。
李易犹豫时有人拿了两颗能起死回生的神药给他,李易找人试药后便将青芒送上了断头台。
青芒醒的时候李易穿着皇袍坐在床边,像很久以前她的样子。她睁眼看这人带着满腔激动把皇后的印章塞进自己手里,开心的像个孩子。
往昔从脑海里一幕幕掠过,青芒只觉得恍如隔世,她捏了捏后印的棱角,便将那代表权利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在李易的期待里冷冰冰地问了一句:我的刀呢?
“青芒”李易用哀求的语气叫她的名字“让我对你负责好不好。”
“不用”她再次拒绝他。
李易给了她很多东西,金银花鸟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却偏偏没有青芒的刀。
她翻遍了皇宫也没找到自己的刀,索性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抓了一把银子走了。
重打了一把刀,又养了一条狗,却没打算再认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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