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罪与罚

新罪与罚

本文参加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①

新局长莫非的妻子斯斯，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大院里老少都喜欢。最近几天看不到她人影，听不见她声音。

莫局长的弟弟莫小凡，在市郊不远种菜地。平时三天两头来家里，送点西红柿、小青菜，这些不上化肥的环保菜。最近也不见踪影。

据说两人都失联了，莫非还报了警。这一来，各种消息、议论、猜测、传闻，像雪花漫天，像大雨倾盆。

警察轮番找他了解案情。

莫非寝食难安，蛇梦连连。玫瑰要给他找个阴阳师看看，消消灾。

听说啊，刘局长好端端地正吃饭呢，“啪”碗掉了，摔个粉碎。你说怪不？玫瑰眨着大眼睛说。

这有什么奇怪？

玫瑰神秘兮兮地说，碗从手里飞下来，摔在地毯上粉碎，还不怪？他还梦到老虎追他。

嗯，后来呢？

后来，大师给他烧纸、画符、下咒。你看现在，他的事儿，不大事化小了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官员们都在求“仙人指路”！

玫瑰给莫非找的大师叫胡有。住在郊区半山，僻静的小院落。

②

莫非按图索骥，来到神秘小院。

此地林木掩映，小溪潺潺，恍若世外桃园。古色木门有幅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横批：“真真假假”。莫非沉思片刻。

院落的布局，风格别致，纳古藏今。屋角的奇花异草，清香无比。乐声低婉轻柔。

莫非仿佛入了仙境。

胡有西装笔挺，衬衫雪白，金边眼镜，锃亮皮鞋。这身行头，加之三十来岁，奕奕神彩。莫非对他的功力、道行，产生了疑问。

大师不会是大学老师吧？或者顶多是个心理学老师？莫非不屑地问道。

胡大师朗声大笑：哈哈哈，先生有眼力，我正是学心理学的。不过，心理学只是这一行入门的必修课。我见识过法国的巫术，日本的阴阳术。又研修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时下流行的大数据、区块链……

胡大师似在显摆自己的博学多识。

莫非道，大师好像说漏了中国的易经？

胡有微笑道：千年周易，功不可没。然，世易时移。须加进现代元素，用科学发展观充实、创新。

阴阳术，就是中国易经的阴阳五行卦象占卜，流入日本后，经发展变异，加入了幻术等，成了系统的阴阳术。

大师见识非凡哪！莫非半睁了眼睛。

胡有道，过奖！先生乃非常之人。我班门弄斧啦！

非常之人？你在拍马溜须！

不。

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

先生面窄却耳厚，气宇自不凡。且眼睛最（贼）亮，目含一方，必为仕途中的黑马。

莫非问，我虽有官相，然仕途难料。

请教大师，为何当今变节官员前赴后继，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那是仕途中逐权趋利之后的蜕变。

官之初，性本良。天地万物皆变，人也不例外。好比种庄稼，播撒的种子，皆为精挑细选的良种。结果却良莠不齐。水土、气候、管理，使然也。

③

胡有见莫非面露悦色，便把他让进“茶语间”。

递过一杯热茶，青烟缭绕，清香逼人。

莫非吸了吸鼻翼 ，呷一口，半闭上眼睛。哇，香，香啊，莫非再睁开眼睛，见杯中茶叶已徐徐半展，形如游蛇。随着茶杯的晃动，在水中上浮下沉，如活蛇般灵性。

莫非惊奇问道，大师，这是什么茶？

蛇茶。

莫非自语道：蛇茶？蛇茶？莫非半闭上眼睛。

乌烟瘴气的丛林中游来一蛇。远观是蛇，近前却是斯斯。斯斯痛苦、怨恨。眼角还挂着两滴泪。

莫非喊道：斯斯，你，你不能怪我！我实属无奈，无奈啊！

是啊，人生有太多的无奈。本来要爱你一生一世，无奈中途生变两分离；本是兄弟手足亲，无奈争江山相煎急；本为恩师贤弟子，无奈争名夺利反成仇。

④

莫非记起那个晚上。他和斯斯又吵起来。

斯斯是个好女人。天大的事，也不会在外面闹。可是，哪个女人也不会容忍，男人在外寻花问柳。

斯斯盯着莫非问，今天和玫瑰在“爱琴海”，又是巧遇？

我，我只是，帮她点小忙。罗老已走，我欠他太多！玫瑰是出于感激，才请我跳跳舞，吃吃饭。人之常情嘛！莫非回道。

沉默很久。斯斯哽咽着，莫非，也罢。我想明白了，古时候，一个布衣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官宦富商了。

男人是树，女人是树下的小草。有人遮风挡雨，就足够了。我还纠结什么爱的誓言，海枯石烂？

莫非看着妻子，突然生出怜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斯斯，你还是不相信我！干到我这个位置，难免惹人注目，说是道非。玫瑰的事，信不信由你！

放心吧，我宁可信其无，决不信其有。有也好，无也罢，总之，我盼着老公你仕途坦荡！斯斯说。

莫非，听我最后一句，为你前途着想，从此不再和她来往，行吗？

莫非立刻横眉冷对，斯斯，请你别再跟踪我，好吗？别再无理取闹好吗！

莫非，你太让我失望！

滚——

莫非一把将斯斯推出沙发。斯斯头撞在客厅墙上，随即倒了下去。

斯斯醒来时，目光呆滞，不言不语。莫非摇晃半天没有反应。莫非刚松开手，她突然眼睛亮了。眼里有燃烧的火焰。她虚弱地嘶吼吼：离——

莫非看着面色青黄，头发凌乱的斯斯。有如恐怖的毒蛇，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

莫非脊背发凉。他怕了！

夫妻，不离是亲人，离了是仇人。到那时，斯斯会干出啥事，真不敢设想啊！

莫非干的那些见不了光的事情，如果斯斯给抖出来，杀头掉脑袋还拐个弯儿。

比如一年前的海天大厦。那可是本市花十几亿的百年大作。几十层高楼，分上中下三大区域——集商贸、娱乐、写字楼于一体。

莫非是工程质量监测局的头头，这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验收前，开发商老总找到他，让他睁只眼闭只眼。

莫非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试试？哎哟，我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和亮煞煞的女人。那位老总知其讥讽之意，表情凝固，在等莫非下文。

莫非又皱着眉，诶呀，好可怕！大厦在扭腰也，像女人的水蛇腰。说罢哈哈大笑。

那老总面红耳赤。不过，人家毕竟见过世面的人物，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说，莫局再斟酌斟酌，人生就是一场赌嘛！

莫非前思后想七天七夜，最后一牙咬，赌！收单了。

为这事，斯斯跟他大吵一场。斯斯说，要么把钱退了，要么我俩掰了。我把儿子带走。将来你进去，或者进去出不来了，儿子没爸事小，抬不起头做人事大。

莫非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婆，别人家都是女人在前，男人在后。出了事女人顶着，男人大旗不倒，这个家仍然红旗飘飘。

争来吵去，莫非到嘴的肥肉怎么舍得吐出来？

斯斯打算再寻机会劝他。没曾想，婚外情让他们针锋相对。

斯斯铁了心。

莫非见斯斯去意已决，怕留后患无穷，决定先把她控制起来。放在一个，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待善后处理。

后来如何处理的，这会儿莫非记不起来。是焚尸灭迹，还是抛江喂鱼？也许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下手？

莫非最近总梦到蛇。

梦到自己变成蛇，在草丛蠕动爬行。然后，生出羽翼变成龙。龙一飞升天，在空中腾跃遨游。突然，羽翼折断，那龙一头栽下，又变成蛇。原来这蛇正是他自己。莫非在梦幻与现实间循环往复。

胡有说，我给你测过，你的前世是条蛇。

莫非瞪大眼睛看着胡有。

胡有嘿嘿笑笑，这不仅仅是唯心的解释。人本来唯物、唯心的。二者可以互相论证、互为注解。唯心离不开唯物，唯物离不开唯心。

莫非被绕晕了。皱皱眉。

胡有说，你的灵魂里有蛇的灵魂，你的意念里有蛇的意念，甚至于，你的——

胡有捂住嘴巴不说了。

莫非不耐烦了，说呀！

胡有支吾道，甚至于，你的形象里，都有——蛇的影子。

莫非惊叫道，啊？原来我长的像蛇？

莫非双手从上到下游走着，怪异地看着自己。

胡有说，先生别怕。其实，我们前世都是动物，今生脱胎为人，也算造化。宗教劝人为善，就是要我们珍惜做人的机会。说不定下辈子，又转回猫狗蛇鼠呢！

莫非觉得这说法陌生又熟悉，你说我像蛇？

胡有道，常人看不出来。就像我，前世就是狐狸，但你看我哪点像狐狸？

莫非默然。

胡有接着说，所以，你没有常人对蛇的恐惧和厌恶，而是亲切和融洽。

莫非点点头。

我敢说，你小时候就喜欢玩蛇，家里挂着蛇画蛇图，器皿器具上雕刻着蛇头蛇尾。总之，蛇离不开你，你离不开蛇。

莫非惊喜道，对啊。

莫非小时候胆子特大，敢抓活蛇。抓来蛇，先拔牙。让蛇咬紧自己的布衫，然后猛扯布衫 ，嚓嚓，蛇牙被连根拔起。

他把蛇缠在脖子上，或搭在小伙伴的肩上，吓得他们哇哇乱叫，连滚带爬。这时候，他可神气啦。

长大后，莫非对蛇有了新的认知。他说蛇，是色，是性，是力，是运。美女蛇，水蛇腰，用蛇来象征女人的妩媚和性感。男人便想入非非，雄性勃发。同时，蛇让他联想到龙，以及龙可以飞黄腾达。

莫非找全市最好的蛇画家，画了一条蛇。画家拿出看家本领，画好了蛇。说这是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也许是封笔之作，要莫非珍藏。而且，只收个笔墨费五六千元。按市价至少值二三万吧。

莫非看着看着拿笔。在蛇身上来回刷了两下，蛇身一下子长出两只粗糙的翅膀。

莫，莫——局长，这！老画家脸色大变。语无伦次。

莫非道，老人家，你放心，这画我买了。有句成语叫画蛇添足，我是画蛇添翼啊！

老画家端详很久，突然伸出两个拇指。莫局长，高，实在是高啊！蛇添了羽翼，就成了龙。莫局长鸿鹄之志呀！

从此，莫非家里正墙上挂上一幅翼蛇图。此图是莫非的骄傲，也是拜访者拍马奉承的话题。

莫非追求斯斯时，他把斯斯比你西湖的白蛇。

那时，斯斯和初恋男友刚刚分手，沉浸在痛苦万分中。

莫非深懂女人心，在斯斯孤独寂寞冷时，送去温暖和关爱。当他发现，斯斯只是感动，没有行动时，又软磨硬泡。终于迷惑了斯斯，斯斯心甘情愿地跟了他。

随着身份地位的日新月异。莫非身边的花花草草多了，他花了眼。开始漫步“花丛柳林”，寻觅新欢。

当他看上玫瑰，本能欲望让他不再顾及她是恩师的女人。

胡有接着问，斯斯在哪？

莫非有些警觉地支吾着。

胡有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又用毛巾在他额头上擦了擦。莫非慢慢醒来。像做了一场梦，但什么都记不起。

晚上，玫瑰来了：莫非，见过大师，怎么样？

莫非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说，半信半疑。

玫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则灵嘛。

玫瑰揉着莫非的肩。

莫非，趁热打铁，再去一趟吧。刘局长看大师，就去了好几趟，最终得偿所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⑤

自打上次见过大师后，莫非似乎心愿未了。像有根线牵着他，总想再去见见。

两天后，莫非又来了。

走近桃花园般的厅院，山茶花香扑鼻。

空气里弥漫着花、草、树木，各种清香的混合物，让人陶醉。

和胡大师一番香茶细语后，莫非似入混沌之中。

莫非看见蛇，一条，两条，百条，千万条蛇，在空中飞舞。莫非打个寒颤，一恍眼，蛇消失了。 弟弟莫小凡怨恨地看着他。

莫非心情沉重地，拉着弟弟莫小凡，记忆又回到前几日。

那天，莫非将斯斯藏好后，把莫小凡叫来。说哥遇上麻烦了，帮不帮？

莫小凡拍了拍胸，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上刀上油锅，你尽管开口。

不叫你上刀山，也不叫你下油锅，只叫你跑跑腿。你到xx处给嫂子送点吃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把嫂子怎么——

别问了，先去。过阵看情势，再决定怎么处置。

哥，你和嫂子咋了？嫂子，可是个好人啊。

她为我们老莫家付出的太多。给你生养儿子，工作，家务，应酬，照顾老爸。

别说了，东西我备好了，钥匙拿去。打扮成钓鱼的，趁没人时下堤。办完事，这把铁门神大锁要锁牢。记住，无论她怎么求你，都不能发善心。否则坏了大事，唯你是问！

莫小凡回来见哥哥。

哥，嫂子她，太可怜。你怎么忍心？

怪她自己，我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连一把火还没烧起来，她就给我添乱子，就为玩个女人，吵闹着要离婚。想坏了我的美名。

莫小凡恶狠狠瞪了莫非两眼。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对哥哥尊敬，从来唯命是从。这件事，他怎么也想不通。他憋着一肚子怨气和恐惧，惴惴不安地，给嫂子送去关心和同情。

公安机关已在全城，紧锣密鼓地搜索斯斯的下落。

莫非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有表露。

他又叫来莫小凡。兄弟，这回得下手了。

哥，下手？

对，你嫂子得消失！

什么？莫小凡差点儿蹦起来。你疯了？

哥没疯，哥比谁都清醒。她必须消失！莫非拍着桌子。

哥，你下得了手？

你去办。我的确下不了手，哥也不能亲手去办。

兄弟呀，哥哥混到如今，有多难你知道吗？我老莫家的荣辱兴衰，全在此一举啦！

哥，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听说罗局长的死和你有关？他可扶持、提拔过你呀！你又把他的情妇玫瑰抢过来？你做的太绝啊！

兄弟，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啊！我也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这今天一步。仿佛鬼使神差，却又有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

莫非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哥，放了嫂子，该咋的咋的，认命吧！她会原谅你。

什么？放了她？不，不。别说了，你快去办。我突然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这事说来简单：我们老家不有水葬的习俗吗？

莫小凡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望着哥哥。

去做个铁笼子，就是你嫂子装宠物狗的那种。然后把人——

啊？

莫小凡用颤抖的手指看他。咬着牙。

莫小凡又来见莫非已是夜深人静。

办了吗？莫非盯着莫小凡问。

哥，她——

我问你，到底办了没有？

哥，她对你可是真心的，而且她，她。

她什么？

我今天才仔仔细细看个清清白白。

看什么？

看嫂子，她太美啦，太美啦！而且她，是那么的善良。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啊！

哥，我求你，你真要她消失，不如我带她——莫小凡痛苦地攥紧拳头。

远走高飞？莫非疑惑地看着莫小凡问。

对！我一定会让她幸福，至少比跟着你幸福。而且，我保证让全世界都不知道，斯斯和我还活着。跟消失了一样。你就安然地享受荣华富贵吧。

混蛋！你是禽兽？莫非抽了莫小凡一个耳光。

哥，我俩谁是禽兽？想想你所做的一切，你和斯斯，你对得起嫂子吗？你对得起——

莫小凡，这不是，说到底，哥不也是个人吗？我也有七情六欲啊，否则，哥不就成了神？就算是神仙又如何？你没看过电视？那么多神仙因犯了天条，动了凡人之心，和仙女们偷欢乱伦，结果被贬下凡尘。

还七情六欲？你一情都没有。你是石头做的，你绝情！

好了好了，我们兄弟不吵了。哥哥快疯了，脑袋要炸了，也糊涂了。坐下，陪我喝一杯，让哥冷静冷静，想想主意。

莫非把弟弟硬拉坐沙发上。拿出半瓶红酒，两碟猪顺风和猪拱嘴。

这是莫小凡最爱的下酒菜。莫小凡每次来，嫂子都给他备这两样。莫小凡看着碟里焖红的肉片，热泪盈眶。

莫非也流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莫小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杯往茶几上一放，夹起两片猪脸菜，还没塞到嘴巴里，莫小凡突然感到浑身绵软无力，想讲话，却发声细微，喉咙干燥。他指着酒杯，哥——你？

莫非苦笑道，莫小凡，我只能这样。我担心你会违背我，提前作了准备。我若不下药，也奈何不了你。

咳咳，我们哥俩，怎会走到这一步？想当初，也正因为你身高力大，我瘦小如鸡，你怕我干农活吃不消，才让我读书考学，你种地干农活。

我记得你的恩。

可今天，哥这么大的事，你却跟我作对。

人生的反复、无常、宿命、轮回，冥冥中掌握着命运。

哥，叫我说，是自己在摆弄自己的命运。有人放着平坦坦的路不走，偏要走歪门邪道。结果，结果，——莫小凡虚弱地喘息着说。

闭嘴！哥送你去你嫂子那儿，先避过风头。待我抽出手来——莫非突然住了口。

待你抽出手来，再把我——和嫂子一起，水葬？

莫小凡缩成一团，倒在沙发上。

⑥

莫非最终说出了，囚禁斯斯和莫小凡的地点。

玫瑰从胡有的茶语间里间走出。胡有说，我们赶紧去救人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玫瑰愣了愣，真去？就为斯斯？

胡有瞪她一眼。

斯斯和莫小凡被关的很隐秘。在江堤外的荒野，有一个倒闭大酒店的地下冷冻库。酒店曾隶属于莫非局的下属单位。

这里荒芜阴森，如同墓穴。

莫非曾在酒店风光时来检查过工作，又在上个月，带领外商来看过酒店和冻库的现场。外商有意向，将来接盘。莫非将冻库厚重的铁门，上了粗大的链子锁，库门的缝隙通风，人可存活数日。

打开铁门，斯斯和莫小凡奄奄一息。胡有抱着斯斯，泪如泉涌。

胡有是斯斯的初恋。当年，为去国外深造，和斯斯发生分歧而分手。等他学成归来，斯斯已和莫非结婚。

命运之神常常捉弄有情人。所以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往往是人们美好的愿望。

这时，玫瑰拉着斯斯内疚饮泣。斯斯姐，我对不起你。

斯斯弱声道：玫瑰，人各有志。我只有认命。

玫瑰说，因干爹伤病复发，我见莫非要落井下石，怕对干爹打击太大。为了保护干爹，只好答应莫非的穷追猛打。并和莫非订下口头协议，让莫非发誓，不伤害干爹。

胡有说，你干爹究竟是否莫非所害，待我进一步查明：

在营救斯斯和莫小凡期间，胡有让莫非休眠了。

现在，胡有又引导莫非，进入他独有的精神世界。

一阵群蛇曼舞后，莫非见到了罗局长。

罗局长扼腕叹息，莫非呀，我为你惋惜。

莫非道，老师啊老师，莫非罪过罪过！

莫非的人生信条：不能征服女人的男人，不算真男人。男人的意义，一半为女人。为了吸引女人，得到女人，炫耀女人。

但在遇到玫瑰之前，莫非对漂亮女人，敬而远之。他深知“玩女人”危险。

自从遇见玫瑰，他的防线被摧毁。一泄千里，一发难收。

玫瑰的一颦一笑让他神魂颠倒。

莫非见到玫瑰，他灵魂之蛇又蠢蠢欲动了。

他调动了全部的想象力。玫瑰蛇一样的腰肢，蛇一般的灵动。和她沉浸欲海，他和玫瑰都将化成蛇。两蛇翻滚缠绵，云来雨往。

然而，这只是莫非的一厢情愿。只是他的白日梦，玫瑰说自己是纯洁女子，不肯做他情人。无论他用什么招法，玫瑰毫不动摇。莫非知道她在为罗局长守贞操。

莫非从未有过的自卑。

这些年的官场生涯，他的上级，同事或对手，大多是强劲之人。低水平的，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他不愿为伍，不屑为敌。

莫非的口头禅：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没有争斗的人生，平淡如白开水。

⑦

为了玫瑰，他要和罗局长斗。

他斗不倒这老东西，玫瑰就不会易主。他就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同时，罗局长也是他头上压着的一顶帽子。

虽说罗局长曾经是他的老师，曾经在他，跨越科长到副局台阶的，关键时刻出过力。然而，当莫非过关斩将，逼近局长位时，罗局长却死死地压制住他。让他无力施展拳脚，稳居下位。

莫非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盼着某天某个机遇降临，他一举上位。没想到人老骨头硬，越老越精神。莫非苦等了三年，不见运幸之神的莅临。

苦心人，天不负，这一天终于来了。罗局长出差出了车祸。撞了个半死。

莫非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合眼。人们都说，莫副局长尊师敬长，人品可嘉！哪里知道，莫非是在催命啊，他在等闫王爷，几时几刻要了罗局长的命。

然而，罗局长阳寿未尽，命不该绝。七天七夜后，居挺过来了。三个月后，出院上岗了。除了腿有点儿跛，体无大碍。

莫非像霜打的茄子，像高潮后的阳具，整天耷拉着脑袋。

不过善于观察的莫非，发现一个让他振奋的情況。罗老头子，精神头儿比从前差多了，而且每况愈下。

莫非窃喜。莫非分析，罗老头子车祸伤了腰肾，或直接伤到下身，加之受到惊吓，心理因素，性能力丧失。

男人没有性等于没了命。那是个啥滋味啊！尤其是，面对着年轻貌美的宠溺尤物，却无能为力时，那种打击是致命的。精神、健康，像高耸入云的大厦，根基被挖，便极速倾覆了。罗老头子病了，住院了。

但据说老头子精神并不差。没有一蹶不振的意思。

莫非想，必须在精神上再当头一棒，一击毙命。他要用诸葛亮三气周瑜的奇招妙计打跨他。

莫非在医院病房里见了罗局长。

他特地给这个病房的专管小护士，带了进口樱桃，鲜红的，赛过小姑娘的红唇。小姑娘笑出一朵花。

莫非说，麻烦你，老局长需要安静，我要跟他谈点儿事，任何人来看，要先通报。小护士点头如捣蒜。两个护士轮流把门。

罗局长见到莫非很激动，如将死之人的临终关怀。他声音微颤，眼眶潮湿。

莫非呀，这么忙还来看我。

老师，谁让你是我恩师呢。我成长到今天，全凭你老倾心栽培呀。

我只是引个路，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是你个人的努力。我平时对你要求严了些。你并没往心里去，我知足了，没带错你这个得意门生啊！

我上岁数了，身体不好，向上面推荐你来接手。之前我就提过，上面想空降，我说莫非有魄力，局里情况又熟，最合适。上面说考察考察，看这回怎么样。我俩一起努力吧。

莫非听了表面感动得要哭，但心里似明镜儿。你老头子怕我接替你，恨不能踩死我，让我永世不得翻身。还不知向上面如何败坏我呢！

莫非嘴上却说，老师，你的恩德我无以回报啊。我知道老师爱学生，学生抖胆一事相求。莫非的脸色变得难看。

莫非，有什么难处？

我今天是为玫瑰赎身的。

罗局长眨眨眼睛，好像没听明白，什么赎身？

就是把她从你身边接过去。

莫非，你胡扯什么呀？她只是我干女儿，再说，你是有妻室的人啊！

什么干女儿，叫这么亲昵，让人听了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有妻子可以离呀！

一听这话，罗局长瞪大眼睛，惊疑地抬手指着莫非，你！说鬼话！

莫非把他的手推回去，按下去，用被角盖住。老师，你别生气，也不用辨解。我一向都敬重你。经验丰富，领导有方，为人和蔼，坚持原则。可你在玫瑰这件事上，原则去哪儿了？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所以呀，我能理解你和玫瑰。但你不能霸占，你现在这状况，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罗局长眼珠子要蹦出来，脸憋的通红，又从被角里抽出手指着莫非“你，你，你今天喝酒了，还是吃错药在这儿撒野？”

莫非把他的手又按了回去。继续道：一个糟老头子，她能陪你这几年，你也值了。她这么年轻，这么美丽，这么有魅力，简直是光彩四射啊。

莫非边说边激动地摇了摇头。

莫非此刻真的很动情。

你缠着她，留在身边让她给你养老送终吗？你有儿有女，可能吗？她只是感激你同情你，怜悯你，哪会有一星半点的情呀爱呀？

看你鬓发已白，老态龙钟，可能疲软的上不了马，或者免强上马也做不了一半，就会大汗淋漓，滚下马来。你怎么能满足她，给她爱的甜蜜？

难道仅凭几个臭钱，就想拴住女人那颗躁动的春心？那是痴心妄想！

当初，她年幼无知，加之她时运不济，家境困厄，才被你趁人之危，不得已委身于你。

不过，说实话，你也给她一定的支助，让她渡过难关，完成学业。她委屈自己给你当“干女儿”。她跟你在一起，只有恶心难受，没有快乐和享受。你不要被她哄你时说的甜言蜜语蒙昏了头。那是可怜，可怜，可怜！你懂吗？

这是她亲口说的！

莫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憋胀的通红。看来今天，他是铁了心要气死罗老头子。

罗局长气得：莫非，你混帐！玫瑰她，不可能这么说，而且我们是清白的！你玷污了玫瑰的清白。

他浑身颤抖着，手哆嗦着。我，我要告你！他想坐起来，上半身刚起，被莫非按下。

老人家你省点力气告我吧！

告我？凭什么？凭嘴说？有证据吗？再说了，传出去，狗屎不臭挑着臭。你老不要脸，她来日方长，她要脸。

罗局长呼哧呼哧喘粗气。被子顶起老高，大概受刺激太大，心脏大脑突发性故障。接着就听“啊啊”叫起来。

老人家，你若真心爱她，就该放她自由，天高任鸟飞。我比你年轻英俊，情事功夫也是一流。我和她在一起，她会有满满的幸福。这也是她咬着我的耳朵亲口说的。

老人家，如果你高抬贵手，你的位子我暂时不上。也算欠你人情给你补偿。

莫非快速地说完最后几句，疾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叫护士。

护士快来看看，病人情况异常。

⑧

经过抢救，罗局长情况稳定下来。

不久，莫非把分管工作圆圆场，做到锦上添花。又到上边走动走动，上边下文让他代理局长。

罗局长病情时好时坏，半月后去世。

其间，莫非收买了主治医师，给罗局长用了有副疗效，但又不易被发现的药物。致使罗局长不治身亡。

又两个月，莫非被正式任命局长。组织部门谈话时说，由于他本人的表现，人品，同时，由于前任罗局长的极力举荐，才委以局长重任。

莫非哭哭笑笑的痴言呓语，似乎揭开了谜底。然而，这是真的吗？众人无从得知。

胡有说，玫瑰，看来，义父的死，莫非脱不了干系。

玫瑰惊疑地看着胡有，义父？谁是义父？

胡有平静地说，我是孤儿，当年罗局长收养了我。十九岁那年，我为了将易经的哲学发扬光大，寻求一条易经和现代心理学、精神分析，相融合的路子，开始游学之旅。由于义父收养和支助的孩子，从未张扬。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我和另几个孩子的身份。

玫瑰惊喜道，我隐约听干爹讲过你的情况。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胡有从精致青花瓷瓶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莫非鼻前，让他闻了闻。又拿过一面镜子，对着莫非说，你面前这人很丑很恶毒，他叫莫非，他杀害妻子和兄弟，害死恩师。你来惩罚他吧！

莫非盯着镜中人，突然抽蓄起来。

斯斯忙问胡有，莫非他，怎么啦？

胡有道，他在和恶魔搏斗。

斯斯问，胡有，你用的幻术还是催眠术？

胡有道，这个不重要，无论幻术还是催眠术，都只是工具或道具而已。起引导作用，他的反应才是他内在的真实。

莫非最崇拜的蛇，就是他的精神图腾。利用蛇，大师可诱导他进入潜意识。让他自白。甚至可以——

这时，胡有画了一道符，写了咒语。把符烧掉，将灰烬化在杯中，让莫非喝下。

胡有道，这是罚咒，莫非每天都会发作。像刚才那样，惩罚自己。

斯斯颤抖着，如果他只有恶劣的意念，并没行动呢？

胡有道，意念代表他的心性。虽没有行动，也说明他阴险的灵魂。若不救赎，他迟早会毁灭。

斯斯求胡有放过莫非。胡有看在初恋的情份上，答应她。

一周后，胡有和玫瑰人间蒸发。

据说二人消失前，骗走莫非几百万。

也有人说，那钱是莫非自愿被骗的。他在给自己留后路呢！

玫瑰仅仅是罗局长的干女儿吗？

胡有，真是罗局长收养的孤儿吗？

众说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