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一笛拍摄
三地分居的日子，各自在单位或学校的食堂里，用简单、重复的菜肴打发着百无聊赖的肚腹，装修一新的厨房被彻底冷落。偶尔一家人团圆，也不愿意耗费有限的时间，花费繁琐的工序去买、摘、洗、炒地弄一桌像样的饭菜。打个的士随意找家饭店酒楼甚至茶肆，一通酸甜麻辣塞得个个胃胀肚圆。
这样的日子偶尔过过，是一种轻松、调剂，长了，便令人味蕾麻木，口腹生厌。于是贱骨头般地想念起曾经的腌菜萝卜渣辣椒，想起曾经挖地种菜的辛苦劳作来。
种菜是在小学的时候。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作为小镇靠粮本子吃饭的我们，居然在北河滩边与邻居合伙拥有了上十厢菜畦的菜园子，那感觉很有点小地主般的富实和满足。
在布满鹅卵石的河滩边缘，菜园子是贫瘠的。家里的粪水不再一毛钱一担地卖给别人，都由姐姐一肩一肩地挑到菜地里，一瓢一瓢地喂给辣椒、茄子、豇豆或黄瓜们喝。而我也在放学后，被姐姐拉到菜地里，干些拔草、捡石子的轻松活儿。周日里，菜园子成了一家老小劳作、玩耍的场所。爸妈和姐挖地，松土，插豇豆扦子，挑水浇园，我有时不情愿地被喊去拔草、逮菜虫，更多时候则和弟妹在地头的大枫柳树下的乱草地里逮蚂蚱、扒开拉拉藤子在树根边找知了壳。蝉在大树上“知了，知了……”地噪成一片，河滩上的鹅卵石被烈日晒得白光发亮。热了，淌到河水里撩水洗把脸褪褪暑气。累了，到大枫柳树下乘乘凉，喝口晾凉了的老鹰茶。藉由那块小小的菜园子，我们体尝了农耕的辛劳，也体味到收获的快乐。
菜畦在我们精心的照料和期盼中一日日青白红紫地繁荣起来，餐桌上便也糖醋辣椒、清蒸茄子、凉拌黄瓜地丰富起来。虽然油水不多，但倾注了自己的汗水和期盼，那素淡的菜蔬入口便格外地清香下饭。
后来菜园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如它莫名其妙地走入我们的生活。人生诸多事，莫不是这般来去无因由。那一段突如其来的小园春秋，遂成全家人的美好记忆。
那时节，物资流通环节被人为堵塞，“二道贩子”的罪名萧条了小镇的菜市场。穷则思变最能激发人的聪明才智，小镇家家饭桌上渐渐“野味”横陈。春天总是最大方，任由孩子们把嫩郁郁的马兰头、马齿苋、荠菜、甜菜头挑剪入篮。清水洗过，开水粜过，快刀细切，撒些用刀背研细的粗盐，调入适量麻油、味精，一碟青碧便呈在眼前。虽无甘美滋味，但几茎野菜香多少生动了平淡的饭桌。
长大了，人走他乡，便都怀揣一份故乡情结。辛弃疾有“春到溪头芥菜花”，周作人有《故乡的野菜》，而我至今想起马兰头，记忆里的故乡便立时春色烂漫。
再后来跟着母亲学腌白菜、晒制香菜、霉豆腐乳、泡酸萝卜酸扁豆、做渣辣椒、一应的下饭小菜都在掌握之中。曾经因为踩了满缸黄澄澄的腌白菜而被母亲的同事看中，硬想要我这个“能干姑娘”给她当儿媳。哈哈，自古还没有因腌白菜而喜结良缘的吧？咱豆腐西施肯定是做不成了，但这腌菜花的架子还是要端起老高的。妈的同事后来又提过两次，终遗为一番笑谈。
前次跟儿子玩笑说退休后要去烹饪学校学两手，他鼻子哼哼地说：“你把我阿婆（外婆）腌豆腐乳的手艺学来就不错了，哪还敢指望你当大厨？”呔，毛头小子，他还不知他娘我当年也曾是朵腌菜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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