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为到底

朋友，我这个人念情，念旧，或许是性格使然。凡经历过的事，接触交往过的人，那怕就是见过的物种，偶尔都会想起来，而且愈想愈鲜明，便有将其形诸笔墨的冲动。

这不，今天早上，我四点多钟起来，才看了十数页《歌德自传》呢，手机骤响一声，拿过一看，一个叫水波杨山的简友，这么早就为我昨晚发的《我人生历程中的一次教训》，点了一个赞。

在这有点寒意的凌晨，我心里顿生暖意，默默地自言自语：你好，朋友！倘若我不认真写作，像巴金先生那样将心掏给你们，我就枉为不图名，不图利，忍着那些无良的文贼盗文的欺凌，还一味直抒胸臆的简书作者！

这人的大脑就这么奇怪，这水波杨山君一旦出现，我瞬间就想起了我那些亲友和豪爽的拉哥。自古“最难风雨故人来”，拉哥却是那种顶风冒雨而来的朋友。

2013年4月21日上午，我同内侄阿令夫妇在故乡的鹤地水库钓鱼，鱼上钓时，我过度兴奋，猛地举起鱼杆，想狠狠往后一甩，鱼刚被提出水面，是一条半尺长、梭子般大小、我们俗称为“猪毑葛”的鱼，通体腊黄，想不到它挣扎的力气那么大，含着钓，竟陀螺似的在水面上旋转，我脚步一浮，摔倒在麻石铺就的堤坝上，只听咋的一声，硬碰硬，我的右小腿胫骨就骨折了。

当阿令背起我就往红湖农场医院跑时，我感觉右脚就象连皮带骨被提着一样，就那样的垂吊着。我心里老是想：这回惨矣，脚跛了，残废了，不能再外出采风，四处奔走，我就要疯了！

红湖农场医院的医生，用那种薄如牛皮纸的纤维板和纱布，简单为我包扎了一下，即吩咐转院。

阿令立即打电话给他的堂弟阿剑，开车送我到湛江骨科医院留医，亲友们轮流照顾，或来探视。

一周后，主治医生笑着对我说：“阿叔，通过全面检查，你的身体素质挺好，没有任何老年疾病，可以动手术，镶钢板。”

我一听，就反感。我所认识的人中，凡因骨折镶了钢板的，都举步维艰。如果我也被镶了钢板，就等于不能轻松旅行了。那还采什么风？恐怕发疯就是真。

我不干了！我的亲人了解我的心情，女儿通过同学联系了廉江擅长驳骨的李医生。立即为我办了出院手续回家，开车接李医生来，为我矫正，敷山草药，用他特制的夹板为我固定，嘱咐要多吃野生田鸡，即青蛙。不可吃鲤鱼、雄鸡、糯米、芋茎梗及酸性食物。

奇了，敷药三个疗程，总共15剂药，花了二千多元，我就可以在家里走来走去了。

这自然得益于李医生驳骨医术高明，得益于亲人的悉心照顾，亲友们的关心，我那远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年近90岁的姑姑，知道我骨折后，都叫我表弟开车送她来看我。

我的老友拉哥，知道民间有一种偏方，即用野山椒的老根熬狗脚，连汤带狗脚吃，可以防风湿骨痛。他怕我的伤现在是好了，就怕留有后遗症，日后发风下雨又发作，就想办法揾来给我吃。

野山椒，俗称米子椒。宛如蜜蜂般大小，也有略大一点的。可其比任何一种辣椒都辣。以往雷州半岛的乡村，村旁小道边随处可见，就是灌木丛林间，亦可寻到。如今，却是稀罕之物了，哪里寻去？就是农家院子种有一两棵，你问他要数十个椒也许无所谓，人家肯让你连根挖起么？这是不可能的。

富有生活经验的拉哥，先是打了一通电话，凡有电话可联系的乡村亲戚朋友都问遍，回答总让他失望。而后，他开着摩托车在红土地上的乡村穿梭，专心地找那些牧山羊的人。这些牧羊人赶着一群黑山羊，到处乱窜，那儿有一棵不显眼的树他都知道，何况一丛引人注目的野山椒！

拉哥怀着一颗为人为到底的心，从遂溪寻到海康龙门，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开着摩托车奔跑，终于在一个叫迈典仔的地方揾到了几棵野山椒。

那天，他送野山椒根和狗脚来给我时，恰逢风雨交加。幸好他是出惯门的人，戴着雨衣，有备无患，未曾淋湿身。

当他进了我的书房，我们面对面坐着喝茶时，他朗声笑道：“吴哥呀，想不到这野山椒如今这么难揾哦，要不是那个牧羊的胡须佬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迈典仔村的人早就搬到洋青、岭北两个镇去了。”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杯茶，又道：“我进村一看，留下那些石砖瓦屋，看上去还有六七成新哩，却空无一人，坛坛罐罐扔在院子里都没人要。野山椒就散落在那些烂屋地里，我就挑了几棵老水的挖起来了。摘了些熟透的米子椒，我制出米来，村前村后到处撒，今后谁到那里都可以摘一大袋，要挖野山椒根，也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我道：“拉哥，你真会替他人着想。狗都是成条煮熟了卖的，你从哪儿弄到了生狗脚？”

他爽爽朗朗笑道：“这有何难，打个电话给那些宰狗的朋友，说是用来当药引的，他还能不给我砍下来留着？要不，有事不相帮，一个人交朋接友干嘛啊！人生天地间，谁不要人帮啊，只要大家互助，没什么事办不成的。”

此后，拉哥又送来两次狗脚，总共吃过18条狗脚燉山椒根汤之后，我的脚力逐渐恢复。

2015年8月16日，我们一行4人游南京中山陵，我当日的旅行杂记留下这样的文字：上午游中山陵，沿着392级台阶拾级而上，他们脚力所能到的高地，我亦到了。

自那以后，我又可以自由自在，四出族行，步履如常，深入乡村，出入都市，爬山越岭，登高望远，不断拓宽视野，何其快哉！

吴鸿勇

2018年11月27日夜，发自广东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