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是梅姐早餐馆的后厨,十平方不到的地方堆满了面粉、笼屉、蔬菜、生肉、砧板、刀具等杂物。正东面墙壁有一个排风扇,阳光被扇叶切割投射在满是油腻污渍的水泥地板上,角落里倦缩着一位十六岁外表清秀的姑娘,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姑娘是梅姐的小女儿,因休寒假正好在家里帮忙。当林峰和关煜赶到的时候,梅姐正将她揽在怀里极力安抚,而丈夫韩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看样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孩子,别怕,告诉叔叔怎么回事?”关煜蹲下身子,以一种平等的视线和梅姐的女儿对话。
可能是因为极度惊恐所导致地暂时性失语,梅姐的女儿半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臂颤巍巍地指着前方灶台的方向。
这时林峰和关煜才注意到,顺着灶台白色的陶瓷片正滴答滴答地流着鲜红的血水。循着血水的痕迹可以看到,水槽边放着一袋打开的生肉。因为原本冷冻的生肉已经完全解冻,所以才有大量的血水渗了出来。
梅姐的早餐店每天要消耗大量生肉,这些生肉经过清洗剁碎后会加入精盐、白糖、味精、香油、姜葱汁及少许鲜汤搅拌均匀,再用面皮包裹后上笼蒸20分钟即可香喷喷出炉。这道工序,对于梅姐的女儿本应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而现在为何表现得如此惊恐?
“肉有问题!”林峰说道。
林峰话音刚落,关煜便第一个冲了上去,他本就是个急性子。
关煜用手拨开黑色塑料袋口,只见在鲜嫩肉片之间夹杂着一根苍白浮肿的手指。
那是一根人的手指!
杀人、碎尸、人肉、包子······霎时间《人肉叉烧包》的电影镜头在关煜脑海中完成一次重放,然后一股难以压制的呕吐感涌上心头。
他干呕了一下,但是很快收住了。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那必定会在群众中引发恐慌,所以本能的职业素养让他强行把已经倒灌入口腔的呕吐物又咽了回去。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韩三已经吓的瑟瑟发抖,倒是他的老婆梅姐表现的异常冷静。
“窝囊废,还不赶快去报警!”梅姐推了一把韩三,呵斥说道。
“不用了,我就是警察。”关煜亮出自己的工作证,将簇拥门口围观的群众撵出狭小的空间,并随手关闭了厨房的铁门,最后极其狼狈地俯身呕吐起来。
半个小时后,梅姐早餐店外围拉起了警戒线,外围熙熙攘攘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不远处停着一辆警车。
“关队,肉质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那根断指,其他都是正常的猪肉。”
说话的是一名外表干练、明艳灵动的女性警官,她叫秦月,26岁,昌平市警察学院毕业,刚入职还不到一年,目前从事技术侦查专业。
“你确定吗?那包子里的肉也都做了检测?”关煜还是不太放心。
“恩,都辨别过了,没有您怀疑的人肉。”秦月非常肯定地点头说道。
“林老师,您也在这里呀。”秦月恭敬地向林峰问好,眼眸轻柔。
林峰虽然不在警务系统,但是数次以顾问的身份协助破案,在警队里很有声望。不过对于秦月来说,她眼中的林峰更为特别和伟岸。
当然,这种“伟岸”并不是视觉上的魁梧高大,而是心理上的崇拜。在秦月心中,从没有一个人像林峰这样拥有深不可测的智慧。他可以在完全不借助工具和仪器的情况下,通过脚印准确判断出嫌疑人的体貌,通过伤口来锁定犯案工具的类别,通过行为痕迹来模拟整个犯罪现场。
而这些结论如果交给警队来做,则需要不同专业的技术人才进行采集、分析、建模、论证等多个环节后方能得出,而且还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不过,这些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最令秦月折服的是,林峰对案情观察的视角总是异于常人,最能在细微之处找到扭转案情的关键线索,而这种能力则是一种天赋。
秦月至今还记得自己入职接手的第一起案件,32岁的女性受害者在游乐场摩天轮封闭的空间内意外死亡。警方在一些列调查之后,给出了系恐高症引发心源性猝死的结论。当大家都以为此案可以盖棺定论的时候,林峰却通过死者衣服上水滴大小的氧化色,将案件的性质扭转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原来,凶手利用受害人患有恐高症和心脏病这一特点,提前在受害人喝水的杯子中溶解了异丙肾上腺素类药物。异丙肾上腺素是用于治疗哮喘病的化学药物,过量使用可导致心脏心率加快,出现心室颤动。当受害人乘坐摩天轮升高到自身耐受范围以外后,恐高症状诱发其心脏病发作,但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致命,真正导致受害者死亡的其实是异丙肾上腺素类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
凶手自以为自己的诡计天衣无缝,却不知异丙肾上腺素水溶液在长时间阳光照射后会出现氧化色,受害人在饮用稀释有异丙肾上腺素水液时不小心溅落在胸前衣领,恰好留下了致命破绽。
只要是人为实施的犯罪,就一定存在破绽,但发现破绽后见微知著完成一些列推理的能力并不是人人都具备。很多时候,疏忽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会是非混淆、黑白颠倒。所以,秦月一直认为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是悬崖上走钢丝,一不留神就会从高空跌路。
而林峰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了胆大迈步的勇气,因为即便是自己犯错还有林峰这一道最后的保险。她甚至觉得,只要有林峰在,正义就从不缺席。
“关队,从我们目前调查的情况可以判定,生肉中出现的断指和梅姐早餐店没有直接联系,可以断定是肉源端出现了问题。另外,从手指的创口断面来看不像是意外损伤,而是人为砍断的。关队,林老师你们看。”说着,秦月拿出装有断肢的标本袋,指着裸露的骨头说:“这里有一个较深的豁口,明显是利刃所为,但因为力度不够没有砍断。所以,对于这根断指的性质不排除存在刑事犯罪的可能性。”
秦月神采奕奕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临了还满怀期待地望着关煜和林峰,就像是课堂上急于得到老师夸赞的学生。
关煜抽出一根烟点燃,对秦月伸了伸大拇指。秦月是去年警务系统人员结构改革吸纳进来的优秀毕业人才,在专业技术方面连关煜也自愧不如。从面试那天起,关煜就深知秦月的未来不可估量,目前欠缺的只是历练的机会。
林峰并没有接秦月的话,只是盯着那根断指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好干净的指甲”。
指甲?关煜和秦月同时一愣。虽然刚才他们二人都对断指进行了详细的观察,但对指甲还真没有过多地留意。
林峰口中所谓的”干净“,其实是指指甲修剪的非常合理,短的恰到好处,沿着肉际边缘正好留了一道不会藏污纳垢的余地。指面看起来非常平滑,有打磨抛光地痕迹。
“指甲......指甲有什么问题吗?”关煜凑近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从指根大小看,这明显是男人的手指,一个男人如此精心照顾自己的指甲,着实令人奇怪。”
“或许它的主人比较讲究呢?”
秦月插嘴反问,但终究是比较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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