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鸭子,千万不要来南京
林语堂写过,“中国的解剖学之所以这以不发达,或许因为面对一条鱼时,中国人很难做到客观冷静,他们的注意力总会集中到思考是将其清炖还是红烧更加美味上。”
如果将这个说法推广到南京,可以演绎为,面对一只活生生的鸭子,南京人看到的经常不是完整的鸭子,他们会在脑海中快速将其拆解成鸭头、鸭颈、鸭舌,当然还有鸭血。
(南京鸭血粉丝汤--图片来自网络)我来南京前,早就知道鸭血粉丝汤,它的名气之大,竟使我把品尝鸭血粉丝汤当做来南京的任务之一。
夫子庙是南京的步行街,听南京的朋友说,这里是南京版的东门。在一片市井繁华中,商铺林立,小吃云云。那里最漂亮的是夜晚,人影攒动,灯火如海。我于是选择夜晚去,这里果然充满了闹哄哄的快乐空气。很多皮肤粉粉的女孩子穿着时髦的衣服,被搂在某个男人的怀里,手里举着大串的糖葫芦,抱着一袋糖炒栗子,或者大口地舔着冰琪琳甜筒。走到哪里,天下的女人都差不多。
这里很多商铺都在卖鸭血粉丝汤,据他们说每一家都是最正宗的。但有些店家几乎没有生意。我偶然看到一处拐角处,一个不大的门面,透过大玻璃,里面食客汹涌。我知道这一家错不了。
(南京夫子庙--图片来自网络)交了四块钱,我拿到一张微小的破纸片,被要求送到小窗口前,耐心等待并自己端汤。离开了深圳,就开始怀念那里的服务,比较之后才知道,原来在那里,我们有时是可以当当上帝的。窗口前,拥挤着七八个人,有一个操广东口音的老兄竟然一口气要十六碗,他身后坐着一群讲广东话的游客。我眼前一片发黑。但为了这臆想中最最正宗的粉丝汤,我强忍住一阵紧似一阵的饥饿。
透过脏脏的小窗口,我看到一口又深又大的铁锅,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建筑工地上工人们熬沥青的大锅。这口锅里是满当当的老汤,一个女人背对我站着,她右手拿着个深深的漏勺,左手麻利又机械地取一团粉丝,放在其中,在热汤中忽悠一涮,就取出,倒入碗中。再飞手从一排碗中取出鸭肝,鸭血块、油盐等一应调料,洒在粉丝上。最后她总会问一句“要不要香菜?”如果要,就再撮一把香菜沫。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到了南京,在吃饭时经常被问起要不要香菜,就象我们在深圳吃湘菜时,要被迫向服务员详细划分出自己需要微辣,中辣,还是特辣。最后,她将一勺浮游着油炸豆腐干的浓白老汤浇在碗中,一碗鸭血粉丝汤带着全部的热力和香气端上来了。
我眼冒金星,狂咽口水,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端着那碗让人愤怒的汤从我鼻下晃走,终于等到了我的汤。
我深吸一口气,打量这碗来之不易的汤,它在白腻中飘着香菜的绿色,点缀着鸭血的深紫色,又有油炸豆腐泡的淡金色,从色彩角度很有审美价值。轻挑一筷细白如发的的粉丝,口感滑且津道。鸭血也是滑滑的软嫩,而豆腐泡则需要用尽力气撕扯。汤非常清香鲜美,让我联想到羊杂粉丝汤,但它又没有后者燠燠的膻味,如果不吃羊肉的人想体验鲜的感觉,鸭血粉丝汤倒是个不错的替代。
我等待这碗汤花了20多分钟,让它消失只用了5分钟。非常满意地离座时,我并不后悔那痛苦的等待。出这家店门后,我又看到各种各样的小店,很多都在打鸭子的主意,板鸭、盐水鸭、还有卤鸭头、腌鸭掌、盐水鸭颈、鸭舌头。我路过一家小店,大大的牌子上写着鸭肫泡饭。我眼前晃满了四分五裂的鸭子的块体,它们被深思熟虑的南京人在煎炒烹炸中研究到了极致。那一刻,虽然我刚刚一碗鸭血汤下肚,但我突然良心发现,开始为作为生物个体的鸭子感到不安,如果我懂鸭语,会告诉它们,记住了,千万不要来南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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