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桔梗

狐狸的桔梗

楔子

大夜弥天，斗转星移，风卷残云，荒草萋萋。古往今来,正邪不两立。浩然之气，昭昭之白昼。狐媚魇道，横行于桑榆。

精灵鹿族与狐妖国纠缠了几千年，最终邪不胜正，鹿族剿灭了敌国，狐妖死伤无数，幸存者寥寥。狐妖国漫山遍野的圣花桔梗也被战火涂炭，所剩无几。幸存的小狐们怀揣着报仇复国的梦想齐力寻找圣花，有了此物，复国就指日可待了。一找又找了几千年。转眼到了公元二零一七年。

一、见鬼

今晚华梵梵又要加班。他是陆永集团的IT工程师。最近这段时间服务器故障频发，公司内部网络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掉域。本来以为只是域名服务器出错了，可几个晚上查下来，发现原因远没有这么简单。

浓重的夜幕慢慢包围住了整间集团，仅有两间办公室还亮着，其他区域都已漆黑一片。

“梵梵哥，今天又要到几点呀？累了吧？要不要来一杯拿铁提提神呀？”隔壁的胡蓉蓉发来IM信息。

蓉蓉是公司新进的行政部的小丫头，人长得漂亮，嘴又甜，深得大家特别是男同胞们的喜爱。再加上人勤快又有眼力劲儿，最近天天加班，领导都看在眼里，应该过试用期是没问题了。

“好啊好啊，谢谢你呀。”他仿佛已经透过电脑屏幕听到了蓉蓉又甜又酥的声音，立马应承到。华梵梵这几天被破服务器都快搞疯了，幸好有小美女相伴才得以开怀。

没一会儿功夫，小美女蓉蓉端着咖啡款款走了进来。她丹凤眼，皮肤很白，声音嗲嗲的，笑起来特别勾人。“梵梵哥，你的咖啡。”她笑吟吟地递过咖啡，抬眼盯着华梵梵看。

华梵梵赶忙接过咖啡，触碰到她炽热的眼神，对接了几秒就败下阵来。他眼神闪躲着，慌忙中还洒了几滴咖啡在手上。

“小心烫！哈哈……我先回家了，梵梵哥你也早点回家哦！”小妮子终于离开了办公室。

华梵梵这才恍过神来，“都十二点了，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有我爸呢！”她朝他甜甜一笑，离开了办公室。华梵梵不由自我懊恼：“现在的小妮子的道行可真够高的，完全不是对手啊……”

华梵梵开始了和美国总部的电话会议来解开此次蹊跷的服务器之谜。他喝了口奶香浓郁的拿铁，又想到了蓉蓉。

“怎么样？我煮的咖啡好喝吗？”蓉蓉发来IM消息。

“好喝，当然好喝！咦？你不是走了吗？”难道她又回来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次要走运了，一定要抓住机会把小妮子追到手。华梵梵把电话按了免提加静音，悄悄地跑到蓉蓉办公室。

蓉蓉办公室大门紧闭，一片漆黑。蓉蓉已经回家了！华梵梵张口结舌愣在原地，蓉蓉因为是实习生，所以用的是台式机啊！那她是怎么给他发消息的呢？难道是积劳成疾加上相思成灾，自己眼花了？

华梵梵立马回到自己办公室，再次验证了自己没看错，确确实实是蓉蓉发的！

是谁在黑黑的屋子里给他发消息呢？华梵梵手心渗出了汗水，电话里一群人还在吵来吵去，华梵梵一句都没听进去。

“梵梵，你在吗？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蓉蓉”又发来一条信息。

“好喝吗？”

“好喝吗？”

……

那头执着地寻求着答案，犹如一只巨大的手慢慢压过来，勒住华梵梵的喉颈。

华梵梵吓得脸色煞白，伸出颤抖的右手把聊天窗口给关了。屏幕一抖，一下子黑屏了。他看到屏幕里自己的轮廓，就在他要合起笔记本时，一个身影突然变成了两个！一个长发女人站在他身后！

啪！他立即合上电脑，仓惶逃离这是非之地。

“陆，我见鬼了！”华梵梵拨通了他的死党兼上司陆靖的手机。

那边乐声嗨天，“你说什么？……见鬼？男的女的呀？如果是女的，跟她说我有兴趣……哈哈哈哈……”

“见鬼！”华梵梵忿忿地挂了电话，开了车，一路扬长而去。

二、嫂子

自从那次灵异事件以后，华梵梵一直躲着胡蓉蓉。聪明的蓉蓉很快察觉了华梵梵的态度，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无计可施，便也淡了下来。

公司一年一度的旅游季到了，这次的目的地为神秘的葫芦岛。据说这里是世界上罕见的火山熔岩堆积而成的小岛，岛上丛山荒蛮险峻，峡谷深不见底，布满黑色熔岩的地表，孤独矗立的仙人掌，让人不安与可怖。但正是这个小岛，却有着另类的美，它保存着世界上很多珍奇物种，如果够幸运的话就能见到，你有可能是世界人唯一一个见过它的人。大家听到这个好消息一个个都心驰神往，像打了鸡血，卖力工作，拼命表现，生怕领导一不称心改了主意。

华梵梵正为手头的一个仓库管理系统的项目着急上火，这次的旅游正好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正得意之际，陆来电了：“华，项目需要如期跟进，这次出去你把那本带着。那个什么，今晚我做东，顺便见见你嫂子哈哈！”

“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我来数数，这应该是我的第几十任嫂子呢？”华梵梵气愤地开撕。

“这个有点不同，我好像有点心动了！”对方的声音变得感性起来。

“我准时到，挂了。”华梵梵急忙挂了电话，他怕再听下去就快惹不住喷薄欲出的吐意了。

陆靖是陆永集团的老板，但他仅是出资而已，运营上的事他并不关心。他家世显赫，家境殷实，从小自由散漫的他一路屁颠颠地跟在学霸华梵梵后头才最后混到一张足以唬人的文凭。年纪轻轻的他玩世不恭，光华梵梵见过的他的女朋友就不计其数。这次他竟然宣称来真的，华梵梵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京城火锅店里熙熙攘攘，香味四溢，猪脑，毛肚，乌鸡，鸭肠……在锅里翻腾浮沉，被捞上来后在佐料里一拌，就成了让人馋涎欲滴的珍馐美味。陆和华都好这一口，于是这个火锅店也成了他们哥俩始终如一的老地方。

他们的到场还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的。陆靖腔调十足，笑意四溅；华无懈可击，冷面低调。

他们脱下外套点菜，无数美女们向他们看来，直到“嫂子”的出现，才一个个悻悻转移视线。

瞠目结舌的华竟然看到了胡蓉蓉！她怎么又勾搭上了陆？转头再看陆，那笑意盈盈的死相甜得发腻，看来被祸害得不浅。

“你好！”胡蓉蓉甜甜地打招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好！”华五味杂陈，随即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小妮子不简单，看来这次你道高一尺，她魔高一丈，这次你是彻底沦陷了。”

沉浸在爱情中的陆的眼里只有他的蓉蓉，哪还顾得上华。两个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华感觉自己再被晾下去就要变咸鱼了，于是知趣告辞，留下一对饮食男女在人间烟火里嬉笑流连。

陆和蓉蓉出双入对，整天在华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虽然华对那次闹鬼事件还心有余悸，可说实话他还是喜欢蓉蓉的。所以这段时间让他倍受煎熬，所幸的是终于要出发去葫芦岛了！

三、初登葫芦岛

下了飞机后还需要搭轮渡去葫芦岛，而且每天的人流量是限定的，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岛上的原生态。

经历过红眼航班的华梵梵拖着行李箱，疲惫地登上了轮船。陆靖和蓉蓉倒是神采奕奕，一路上有说有笑。

船很简陋，船仓里有几排座位，已经油漆剥落，历经风霜。华靠窗放下行李，看到仓外的甲板上湿漉漉的，夜晚的风浪一定很大。

此刻，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升起，极高的温度烤得甲板滋滋作响，水渍立马被烤干了。一行人都来到甲板极目远眺，葫芦岛就在不远处散发着它的独特魅力。

“葫芦岛，我们来啦！”众人挥舞着手或纱巾，难掩兴奋之情。

船在他们登岛之后就快速离去了，让他们很怀疑船家是香港人。

“后天这个时间我还是来这里接你们！”这是船家最后留下的一句话，说得时候还特别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华梵梵，看得华浑身不自在。

“大家好，我叫颂猜，我是你们的导游！”热情的地陪让华梵梵暂时不去想那个古怪的船家。颂猜是一位眼神坚毅，皮肤黝黑的壮实男人，他不是土著，但却是这个岛最出色的几个导游之一，岛上的一切他都如数家珍，仿佛是他家的后花园。

他带他们先去了酒店放行李，洗漱休息，稍后共进午餐。华梵梵跟着陆靖和胡蓉蓉一起上了电梯，华梵梵住在他们的楼上。

华梵梵的房间外的露台上直面大海，他把行李放下，就来到了露台透透气。

海风追着海浪跑，除了海水的清爽略带腥气的味道，一阵桔梗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原来就在隔壁的露台上，有位姑娘秀发齐腰，身姿曼妙，她也在看海。华不知不觉看着她看了好久，直到她回过头来，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她的眼睛水汪汪地特别好看，让人情不自禁就自陷其中。她的面容似乎又有些悲凉，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怔怔地入迷了，她微微一笑，自我介绍：“我叫梅妤，你可以叫我梅。”

“华梵梵。很高兴见到你！”他尽力掩饰他激动的心情。

她点点头，莞尔转身回房了。她的笑容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竟让他有朝夕相处的亲切感？华的内心翻江倒海，苦苦回忆，却无迹可寻。

他冲完澡后就沉沉睡去，睡得昏天黑地，把这些天的缺觉都给补了回来。他并不是来探险或是猎奇的，他需要是一个没人打扰的空间和时间而已。

他竟然梦到了梅妤。她在梦里跟他讲了她的故事。她和她的恋人两小无猜，可后来遭了变故，他们天各一方，他忘了她，她却一直在原地等他回来……

四、鬼影重现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天已经黑了，周围变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地令人害怕。他立马打开灯，划开手机，群里已有无数条信息，看来他错过了很多的新鲜事。他百无聊赖地靠在床上翻看着他们今天下午的游行路线和晚上聚餐的狂欢，他这才发现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鸽子王，你又放我们鸽子！”陆靖的留言。

华哭笑不得，放下手机起身准备穿衣出去觅食。

“开门！”门外响起陆靖特有的尖锐嗓音。

华匆忙套上件T恤，把门打开了。

“脆皮乳鸽加爆浆水饺，还是热的呢，我好吧！”他一脸谄媚的笑。

“说吧，找我又有什么事？”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暖暖的，同时风卷残云地把食物吃得一滴不剩。

陆靖看他吃得红光满面，于是讨好地跟他商量，让他帮他搞个程序，明天傍晚在海滩向蓉蓉求婚。

华梵梵惊得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吐出来。“有没有搞错，你要向她求婚？”

“没错，她就是我命定的恋人！”

“你是不是发烧了？”华梵梵简直不敢相信。但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最终熬不过他的软磨硬泡，连夜给他赶出了那个求婚程序。

在华梵梵准备关电脑的时候，已过午夜十二点。一阵凶猛的海风暴戾地吹开了窗帘，长驱直入，把一堆方案资料吹得七零八落，华梵梵连忙前去关窗。等华梵梵关好窗，转身看见陆靖坐在电脑前，脸色惨白瘆人，惊惧地说不出话来。华梵梵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果然，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再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上。

华梵梵啪得一下把电脑合上了。

“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顷，陆靖缓过神来，神色严峻。

“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加班我跟你提过见鬼了吗？”华梵梵娓娓道来，“我还曾一度怀疑是蓉蓉搞得鬼。”

“蓉蓉？！怎么可能！”陆靖断然否定，连连摇头。

“我后来也觉得不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脏东西潜入了我们的服务器，只要一过午夜十二点，那个鬼影就可能会出现。”

陆靖认真地思考着，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略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随即又忙不迭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刚要离开，他又回过头，冲华梵梵贱贱一笑，“明天我帮你跟颂猜请假，你和我一起去找永生花送给蓉蓉！”说完不等华梵梵回答就哼着歌自顾自下楼了。

五、永生花

天亮了，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临行前，他抬头望了望露台，再一次看到了梅妤。她还是那么恬静安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站了几个世纪。

下雨了，他们上了车。车窗外雨意酣畅，毫无止歇之意。

陆靖和华梵梵行驶在山麓间，公路蜿蜒，通往未知的山林深处。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陆靖选了这个日子跟蓉蓉表白也真是煞费苦心。葫芦岛一直流传着永生花的传说，传说送一朵永生花给心怡的女孩，那个女孩将会永远死心塌地地爱你。可惜那花特别的稀少，只有有缘人才能有幸见到。

华梵梵对今日之事完全不抱希望,纯粹是为了陪陆靖。但陆靖看起来到是成竹在胸，势在必得的样子。

山势渐陡，雨停了，他们来到了雾重如紫的雾林。这里就是传说有永生花的地方。

他们沿着小径走入林中，抬眼所及之处到处是湿润的植物，好像走进了一片浓绿色的缤纷世界。冷暖气流交汇而成的细密的微小水珠悉心滋润着林内的奇花异草，仿佛一位亲密的爱人温柔地呵护，从此这些花草们便拥有了不平凡的生命力。致密的绿植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华梵梵顿感凉气逼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陆，你确定这里有我们要找的花吗？”

“对，应该过了前面那棵大树拐弯就是了！”陆靖无比坚定，仿佛曙光就在前面。

“你来过？”华梵梵不禁心生疑问，照他的指示向前望去。前方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什么大树什么拐弯。正当他疑惑之际，他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嗖”从前方一掠而过。那个身影熟悉极了！

华梵梵拍了拍陆靖的后背，压低声音耳语道：“我好像看到胡蓉蓉了！”

陆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嘟哝道：“你看错了吧！她说她今天还要和海龟合影呢，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呢？”

华梵梵将信将疑地跟着陆继续前行。果然很快就到了一棵绿色葱茏的大树下，大树的左边不远处竟然是一汪碧潭。从这里望去，碧潭毫无涟漪宛若宝石明亮澄清，水面上升腾的的雾气如颈间白纱袅袅不绝，四周花团锦簇，暗香浮动。

“就是这里了！”陆靖兴奋地两眼放光，朝着一株修长俊逸的粉釉色的桔梗花奔去。华梵梵紧随其后，他没想到还真的让陆靖给找到了！

“快！这就是永生花，它象征着生生世世的爱！”陆靖催促着华梵梵赶快把它摘下。

“梵梵，你别摘！”突然现身的蓉蓉急忙阻止。

可惜，花已被华梵梵顺手摘下。电光火石之间，粉色的桔梗花变得金光闪闪，华梵梵猝不及防地被晃得眼前一片亮白，紧接着有人推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掉进了碧潭。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对于华梵梵来说确是何其的漫长。

他终于想起来了。几千年前，他和陆靖，梅妤分别为“梅”“花”“鹿”三派，他是花司，世间万花都听从他的指令。他和梅妤青梅竹马，可惜就在成婚之前爆发了狐鹿之战，从此便断了音讯。葫芦岛正是他们的家园，而这碧潭正是梅妤的地下宫殿。

他在狰狞的礁石滩醒来，旁边的蓉蓉仍昏睡不醒。陆靖打开手里的匣子，朝蓉蓉念起了咒语。华梵梵看到蓉蓉的魂魄渐渐脱离了她的身体，慌忙一个箭步上前打翻了陆靖的匣子。

“你疯了？”华梵梵冲陆靖喊到。

“她是一只狐妖，她接近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桔梗花来复仇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你想让腥风血雨再来一次？”

“她是最后一只狐妖，只有收齐了五百二十只狐妖的魂魄再加上永生花，我的梅才能醒来。多亏了昨晚你的提醒，我才把藏到你电脑里的狐妖重新抓了回来，否则今天就功亏一篑了。”陆靖如痴如醉，近乎癫狂。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得鬼，彺我当你是好哥们！”华梵梵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爱一个人。几千年来我世世代代费尽心机与无数个投胎的你做好朋友，就为了今天的永生花。为了梅，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陆靖眼里尽然泛着泪花，小心翼翼地捡起匣子。“算我求你，你就让我救救梅吧！”

“爱的执念，让人迷茫，与其深陷，不如尽早斩断。”华梵梵召唤回桔梗，让它变回了初见的粉釉色。它失去了永生的法力，却留住了最初的美好。

没有了永生花，陆靖眼中立马失去了神采。他仿佛也歇下了几千年来的重担，瘫软在地，魂归故里。

蓉蓉拿起那只粉色的桔梗，喃喃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后记：

一只梅花鹿在桔梗花丛里与华梵梵凝然相望，华深情地走向前去，和梅花鹿一起走向天际，消失在了花丛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