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张湛江的插曲,林月亮不由想借道回到两年前的初中时期,回想一下初中时和她曾经最要好的那几个小姐妹。
林月亮在数理科目的学习上,实话实说,从来也没好到呱呱叫。当然,她不承认自己的智商不够,她只是没有学习数理科目的天赋或者兴趣。在小学时,文字题要求使用四则运算就让她头大过,而到了初二刚一接触几何,她发觉自己一下子变做了白痴。什么叫证明,为什么证明,怎么证明,她没有了一点学习数学的能力。
于是,她不得不告诉爸爸自己不懂几何题,爸爸考虑了一下说:“那就留级一年吧”。这样,她就退到初一班级重读。也许智力就差那么一年时间发育,到了第二年再学几何,林月亮发觉自己没费劲就懂了。做题很顺,同时觉得几何其实比代数还好学。
在新的班级里,林月亮很快结识了最有特色的四个女孩,并成为她们的好友。她们是——
翟心洁。比月亮大一岁,身材修长,个子已经比一般成年女孩都高,而且瘦瘦的,身体上下比例非常好。翟心洁说话语速很快,一看人就很干练。
那时候翟心洁在班上的情形和所处的地位,无疑是班级上的“大姐大”。几乎所有的男孩子们,女孩子们都没人敢惹她。
她的学习并不是很好。她的聪明是不用在课本上的。她最喜欢的是编织。手巧的心杰自己编织手套,帽子,用钩针钩织镂空的披肩,围脖和外套。另外,她最喜爱画画,经常在课本上随意图画出一个个仕女图。她是班上活跃的文体委员。
当时间,如同长河卷走千万颗石子,洗刷尽一切细小琐碎的片段,她们的万千小事都像风一般飘逝而去,林月亮却对一件芝麻大点儿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是翟心洁第一次给她吃淹蓖麻——一种味道非常古怪的东西。心洁先说好吃极了,极力劝她尝尝。她只好战战兢兢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却发现真的不像她说得那么美味。但却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闭上眼强咽下去,嘴上回答翟心洁:“味道不错,你妈淹的挺好吃!”
翟心洁急忙又递过来:“给,多的是!再吃几颗。”
林月亮这才不得不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这东西味儿太奇怪了!”
翟心洁这才坏坏的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吃不惯,还嘴硬!”
月亮这才明白,心洁是成心制裁自己呢。
江淑文,就像她的名字,淑惠贤达,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中还未退去女孩子青春期的羞涩。她很高很瘦,娴静中又夹带玲珑。一双又细又长的腿没白长在她身上—她很喜欢跑步,尤其耐长跑。有向体育方向发展的倾向,但学习成绩仍然很棒,是班上的佼佼者。
令林月亮最羡慕和最喜爱的,是淑文一忽一闪像洋娃娃一样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其次,淑文的牙齿也非常漂亮。
她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江文良的侄女,也是班上人缘最出色的女生;她也是林月亮最好的女友。
她俩经常约好,从家带来午饭。把它们简单潦草地吃完后,就去爬山——山就在她们学校的西侧,山和学校之间连一堵墙都没有。走出教室,不过三五米就是满地的大小石块,然后就是山坡。
一年中除去冬季的任何季节,她们俩都喜欢追逐着爬到山上。山顶上比较平缓,感受着风的沐浴,她俩疯跑一阵,再下山来。沿途上,不管是野花野草,野酸枣野葡萄,见什么就揪一把什么,然后回到教室,正好开始下午的课程。
林月亮清楚记得,有一次在濛濛的秋雨中,她和江淑文午饭后又去登山。她们摘了许多的酸枣,两人一路欢歌,比以往走出去更远。以往她俩总是在同一条路线上下山,时间相对稳定。从来没有误过下午的课。但那一次,她们走向不常去的那侧山腰,发现了一处好所在,几株长着更大更酸甜枣子的酸枣树暴露在她们眼前。已经泛红的珍珠一般的酸枣使她们眼馋的再也不忍装作没有看见,于是,那一天,收获了两衣袋酸枣的林月亮和江淑文没有按时回到教室,她俩双双上课迟到了。
下午第一节正好是她叔叔的语文课。她们简单商量了一下,都没有勇气去喊“报告”。于是,就悄悄躲藏在教室的山墙下,心中忐忑着,打着乱鼓一般翘了一堂班主任的课。直到听到下课钟声响起,她俩偷偷在墙角探头看见江老师夹着课本走出他们班教室,才偷偷闪回教室。
当然,批评是完全有必要找补上的。
她俩进班还未落座,正一心等着她俩现身的班长毫不怜悯地传达出江老师的命令:“林月亮,江淑文,江老师让你俩去他办公室!老师说了,让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去见他。”
为严肃班纪,下午第二节地理课她俩还在江老师的办公室里,被勒令每人写一份深刻地检查。
杨树凌,又是一个美人坯子。一头浓密的长发经常在她巧手的姐姐侍弄下,被花样翻新的做成各种式样的发型,令女同学们赞叹和羡慕不已。树凌的个子也比林月亮高,好像身体的生理期也发育的比一般女孩子早,早已经具备了美女的凹凸有致。
树凌的学习也很不错,尤其擅长写作文。考试成绩和月亮不相上下;也写得一笔端秀的字体,这一点几乎是她们俩可以任由其存在的一项自负——只有她和月亮之间,才可以相互比拼相互欣赏和相互褒扬,甚至相互挑剔一个字哪一笔画写得亟待提高和改善。
月亮在中学阶段为数不多的几次离家外出过夜,其中一次就是去了树凌家里。
她们在周末一起背起书包,步行七八里地回她家。杨树凌家在河坝水库西边的一座小山后面。她们和其他同村同学一起绕行过水库库区,再绕到一座小山后边,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个不大的村落就出现在眼前。树凌说:“看吧,我说了不远,你还不信!”
林月亮在她家第一次看见大片的甜瓜地。第一次在她父亲的指导下寻找一只成熟的花皮大甜瓜,亲手把它从秧上摘下来。然后他一脸诚恳邀请她:“姑娘,你尝尝,肯定特别甜。”在他殷切和善的目光督促下,林月亮开心的把它送进自己的嘴巴里,真甜!
毕业后若干年,林月亮与杨树凌远隔他乡,多年未见。
一次回家,她妈妈告诉她:“上次赶集,我见到树凌她爸爸了。驼背得快嘴啃地了。他种的甜瓜真甜。我们今年买了三回。每次他背到集上的甜瓜只有不多的二三十个,出去晚了就买不到了。他说多种他也侍弄不了了,只种了几十棵瓜秧,吃不了,就带上它们来赶集。”
甜瓜的滋味,还留在林月亮的唇齿间。只是她们,越长越大,越来越远,也许再也无缘相见。
肖建梅,圆润饱满的脸庞笑起来非常柔美。当读过《红楼梦》后,林月亮常常愿意把同学肖建梅的形象想像成薛宝钗。她认为她们确实很吻合,无论外形还是气质。肖建梅时刻就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吐露出芬芳的同时还充满优雅端庄的气质,没办法不招人喜爱。
她们俩同村,从小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直到在乡中结束。她们之间熟悉到透明,熟悉到没有令林月亮记忆深刻的故事。
只是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月亮很害怕走进她家的院落。因为建梅家隔壁的人家出了一个可怕的事故——那家人因为偷食了生产队拌过毒药的黑豆种子,一夜之间,四口人无一幸免全部毒死了。
第二天,这件事轰动了全村。全村上空漂浮着一种造成死亡或者是由这场死亡直接造成的特殊气味。
林月亮和她的伙伴们,还有许多村里的大人们来到这户人家附近,却又不敢走进去,只在附近徘徊。大家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乱哄哄猜测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院子里没有传出任何的哭泣声。没有通常村里人故去时那种搭棚唱戏和比着哭灵的热闹,更没有“老喜丧”时后辈表演三叩九拜,既悲且喜的哄乱场面。
那家人家的院子里异常安静,仿佛任何发出声音的事物都被清除出去,一丝一毫也不存在了。
林月亮与和她一起赶来的这伙人来晚了。那一家人的尸体已经被大队组织起的几个男劳力给运走。看到的人说:“他们不得不带上三层口罩。有的人还喝下一整瓶二锅头才上前把尸首抬到大车上。赶车的老林说了:这辆大车干脆一块烧了得了。否则,他也不赶这辆大破车了!”
大小四口被迅速拉去村外掩埋掉。据说,人们眼看着那几个的肚皮在不断胀气变大,如果再拖延下去,那几个尸首的肚子就要鼓胀的爆炸了。因此,这家人的亲属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先埋人再与大队算账。
一股浓烈的难闻的气息飘进林月亮的鼻孔里。那味道似酸似臭又似药;还有牲口饲料发酵的味道和牲口排泄的粪尿味道;以及过度使用消毒水的呛鼻味道;所有这些味道纠缠在一起,浓浓的漂浮在空气中,让她难以形容的恶心。
她们几个小孩子没有胆量走进那个院落,远远观望了一会儿,她就逃离了那个地方。但那股难闻的味道,却一直摆脱不掉的追随着她。
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她总是隐约在自己衣服上辨识出那股味道,让她极为不爽。那之后的很久很久,她都不肯应建梅的邀请,去她家里玩。
高中毕业后她们再也没见。隔了几年,林月亮听家人说,建梅远嫁去了南方。
总之,学生时代,和林月亮走的最近的女孩们的的确确一个个都是出挑的。如果按类别等级划分,她和她们聚在一起,绝对是年级乃至校内第一等级人物。而且不论外表还是学习成绩,她们都是一等一的棒。
那时候的校园风气,男女同学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朦朦胧胧的小情致。谁喜欢谁,谁和谁是一对,班上人人心知肚明。
比如肖建梅和第一帅哥康玉成;翟心洁的男孩则是和康玉成同村的皮肤黝黑但牙齿又洁白的耀眼的程志明;但据林月亮分析,江淑文还没有,因为她和班上出色的男孩全是一村子的,她全都态度一致对待,令大家实在看不出她更喜欢谁或者谁更喜欢她;杨树凌也像没有男友的样子,但月亮知道,自己同村的那个男孩魏明很明显是在暗恋着树凌,因为好多次,当她们几个女孩在课间结束回到座位的时候,林月亮不止一次瞟到魏明的眼神追逐着杨树凌的身影。
当一个男孩儿几乎一眨不眨的望向一个女孩儿的时候,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聪明的林月亮也能下定断语——那眼神除了在传递爱慕,没有其他意思。
林月亮没有明确的交往对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是在不停的变换着暗恋的对象。
让林月亮第一缕情丝萌动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同学,在男同学中是个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的典范。他经常穿一件蓝色的小中山装,上衣左袋上别一只黑色钢笔,很英气又兼具斯文。其实他也很淘气。喜欢打篮球和跳高,在班上学习成绩排在前列。
每天,每次课间过后,当绝大多数同学已经回到教室落座,他几乎总是最后一拨才慢悠悠转进教室。于是,林月亮的眼睛偷偷摸摸地随着他的身形移动,心思随着他的脚步挪移,当他经过她身边时,她的心脏加紧跳动两下,直到他走过去,耳朵继续随着他移动,直到确信他已经走到自己的课桌旁,听见他却已落座,随着老师的到来,林月亮那一份隐藏在心间的小小跃动才逐渐平息安稳下来。
林月亮忘记了对他的暗恋持续了多久,直到下一个男孩一瞬间又占据了自己的心房。然后又是下一个。甚至有一段时间她疯狂地迷恋上康成,但永远只是暗恋,因为他是属于肖建梅的。
直到毕业,没有一个男孩子走近林月亮,告诉她“我喜欢你”,而她也没有告白任何一个男孩子自己喜欢他。
也幸亏没有向任何人,哪怕是最要好的女友透露。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哪个男孩子超过一个学期。有的可能只有一两个星期,她就斩钉截铁地主动切断了那份暗恋。原因是,她总会忽然间有一天发现他的某个缺点或是让自己讨厌的毛病或是受不了他的坏习惯。
比如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脏话连篇;比如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孩打架兼骂人;再比如一个令她十分看好的男孩却不懂得珍惜女孩子的尊严,做让人难堪的恶作剧后却能和一帮男生邪恶的大笑作乐;一旦发现某个暗恋的男孩出现这样的作为,她立即就会在心里采取一个紧急制动,马上停止对他的关注度。她丝毫不会惋惜曾经对他的迷恋,甚至一瞬间就会对其厌恶至极。
但接下去,她又总是能很快的,转而发现又一个值得她关注的对象,直到再一次失望。
在林月亮关注过的男孩子里,千真万确没有张湛江。也没有黄洛勇。
而黄洛勇,是林月亮初中的同届同学中唯一一个考取了县二中,成为她高中时期同学的人。他们在一起风雨同舟,相互鼓励着度过了五年时光。
五年中,时而美好,时而备受煎熬。那便是青春。
黄洛勇的确聪明非凡,而这一点林月亮在初中时居然完全没有看到和料到。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月亮在自己的内心里对此耿耿于怀。黄洛勇这个三个字,重要程度不容置疑——在林月亮自制的整个学生时代 “聪明男生名单”里,他绝对排第一。
林月亮和黄洛勇的故事,无论如何,我们要耐住满腔的好奇,再等一等。如同一段秘而不宣的重要曲目,离真正上演,中间尚有一段长长的慢板过门。
网友评论
果断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