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被美好禁锢的小镇,有人羡慕、有人拼命想逃脱。可见惯了美好,还能承担得了灰暗吗?我们是不是都向往有一位穿裙子的女王?可现实总会派发给你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巫,我们被禁锢在美好向往灰暗,承担不了灰暗的结局——在梦中见到穿裙子的女王。
【壹】
漠丽多小镇位于大海与蓝天相接的地方,报道称这里是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因为小镇的天空永远清澈透亮,大海永远晴空万里,蓝色与白色将这里包围,清澈又透亮;这里的白天与晚上总会猛地到来,又匆匆离开,仿佛是祖祖辈辈的仇敌,永生永世都不愿意见面
小镇里大约有两百户居民,他们从出生到死去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他们见惯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对每朵云彩的变化习以为常,甚至这些变幻莫测的云朵还不如街道上五颜六色的房屋吸引他们。
第一位做客小镇的是一位画家,他住在漠吉家,每天都会对漠吉感叹美丽的天空、辽阔的大海和湿润的空气。他总是早出晚归,背上足足有他身体那么大的画板,拿起五颜六色的颜料坐在一颗大椰树下,对着一成不变的海洋和天空发出真情实感的地称赞。
他总会对漠吉说
“这是大自然送给你们最好的礼物”
漠吉却不以为然,捂着耳朵摇着头逃开他。对于十几岁的漠吉来说,画家口中的大自然真是个不懂礼节的人,送给他们一成不变的礼物,却指望自己能感恩戴德?
漠吉最喜欢的是画家笔下的小镇,有青翠的树木、艳丽的花朵、和笑容灿烂却没了牙的老太太;而漠吉最不喜欢的是画家笔下的天空与大海,他看不出来一成不变的天空与大海究竟哪里吸引他。
画家走的时候,送给漠吉一副画。画中的小镇在一汪泉水里,泉水呈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灰白色。水滩中的倒影是银白色的房屋,高低不一的房屋一层一层向上累积,像是要穿过水滩刺透那张薄薄的纸张一般。
漠吉将画挂在床对面的墙上,每天早上能第一眼看到它,漠吉对它谈不上喜爱,却将它视为心里的一部分。漠吉总会盯着那幅画发呆,他想要看看水滩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那摊灰白色的水是不是他们大海的颜色?水中银白色的房屋中是不是住着美丽的女王?
水中世界的一切都吸引着漠吉,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家乡所有的美好,陪伴他长大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成为他探索画中世界不可翻越的墙,墙外透进来的点滴都能勾起漠吉无限的向往。
漠吉常常会在半夜梦回惊醒而失眠的夜里面对着画出神,或者在空闲无聊的时候将画拿近一点细细观察。泉水中的那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脑袋里,甚至还会跑进他的梦里。
在梦里,那个世界总会有白天和晚上的碰面,一半是参不透看不见的黑色,一半是晃眼的白色,它们会握手言和相敬如宾互相问好;其余时间的天空是五颜六色的,饱和度极高的锋利的红对上温柔的静谧的紫,映得天空都是五彩斑斓的模样;那一层层银白色的房屋不停地生长,从那个世界捅向漠丽多小镇,将万年不变的天空捅出一个大窟窿,带来别样的世界。
反正在漠吉的梦里,天空不会是蓝色!他恨极了大海和天空的蓝色,因为它们总穿着同一件衣裳不停地在漠吉面前炫耀,仿佛穿上了奢侈的华服,昂着脸毫不谦逊地享受夸奖,永远不会脸红。
【贰】
大海和蓝天是大自然最爱的孩子,他们柔和、美丽、纯洁又无私,自然听不得别人对它的诋毁。所以大自然派来了爱它们的子民,要将这个被天空和大海环绕的地方彻底变成它的一部分。
漠丽多迎来了它的第一任镇长,镇长穿着天空蓝的上衣,和白色的裤子,脚踏一双黑色的皮鞋,似是要填补他头顶上露出的暗黄的皮肤。他坐着一艘胖乎乎的船,船身也被涂成了黑色、蓝色、白色、黑色的色彩,活像另一个镇长。
漠吉隐匿在人群中带着嘲笑的语气对镇长说
“您是怕孤独,所以带来了一个兄弟吗?我亲爱的镇长?”
这句话引起所有看热闹居民的哄笑,漠吉得意极了。
他第一眼就不喜欢镇长,尤其是他穿的衣服让漠吉作呕,好像多看他一眼就能将一个月前吃的多宝鱼吐出来,所以漠吉在哄笑中转身离开,留下镇长接受居民第一次“行礼”。
几天后,小岛迎来了它第一批客人,这些客人带着统一的蓝色帽子,大大的帽檐遮住半张脸,留下时而上扬时而张大的嘴巴。他们白天随意在漠丽多的街道上、田野里、和椰树下拍照留念,晚上就住在沙滩上的帐篷里。
客人们在漠丽多停留了三天,三天后由镇长亲自驾驶他的“兄弟”送他们消失在大海中。
漠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偷偷去沙滩上看过,这些客人是镇长请来的,而领头的那个大鼻子男人还在写写画画,好像在为镇长计划着什么。镇长听完后总会托着下巴低着头,将头顶的黄色皮肤藏起来,最后拍拍那个大鼻子男人的肩膀欣慰的笑起来。
【叁】
客人走的第三天,镇长召集了第一次全体居民会议。
漠吉是被母亲叫去的。
他远远看见居民们在排队领油漆。
漠吉拦住一位没了牙的老太太,抢走她的油漆,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它,里面是和天空一样的颜色——蓝色以及和云一样的颜色——白色。
漠吉将油漆一脚踢开,油漆桶翻到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你们领它做什么!”
漠吉的眉间全是红色的怒气,像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蛇,向每一位手里抱着油漆桶的人吐纳蛇信子。
“镇长要求把房屋都涂成蓝白相间的模样!”
“是啊,镇长说这样才能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能赚到比以往十年还要多的钱”
漠吉眉间的那条蛇又增长变胖了一圈,他转身对镇长说
“你疯了吧!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丧气的颜色。”
随后踢翻了所有的打开了的油漆桶,将地面也染上蓝白相间的模样。
镇长温和的对漠吉说
“现在好了,连街道都是我喜欢的颜色了!”
漠吉眉间的蛇收起信子吐出火球,砸向镇长
“疯子,你是个疯子!”
漠吉由于出言不逊而被关进新监狱里,这里的牢房都是蓝白相间的,顶上模仿天空画了几朵白云。漠吉望向天花板,脑袋里自动变换着小镇和那幅画的模样,白灰色泉水中的世界在漠吉脑海中无限放大,最后占据他整个大脑。陷入沉睡前,漠吉想起了镇长的“兄弟”它每三天便会出一次海,也许驶向那白灰色的那汪泉水中去。
第二天漠吉从监狱出来时,从身上扯下了一块红色的布,蒙在眼睛上。漠吉对妈妈说
“妈妈,你看,小镇是红色的,真好看!”
“孩子,现在的小镇和天空、大海是同一个颜色。”
“不,妈妈,小镇是五颜六色的,它还有一个银白色的房间,里面住着穿裙子的女王。
漠吉直到回家,都未摘下眼睛上的布。
漠吉待将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他偷偷将那幅画从墙上拿下来,放入床下。
出门时会用不同颜色的布蒙在眼睛上,小镇是五颜六色的,正如他看到的那样。
漠吉这样欺骗自己,但当母亲拿出那副已经落满灰尘灰的画时,漠吉哭了。
于是他偷偷溜进船最底下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等待镇长的出行,他在桌子上留下一封信给母亲。
妈妈:
很抱歉这样不辞而别,漠丽多小镇已经不是我所期望生活的地方。它像是被蒙上了一块巨大的蓝白相间的布,上面带着呛人的灰尘,谁也不愿意牺牲呼吸道去掀开它。而我,愿意牺牲我自己去掀开这块巨大的布,让你们看看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请您祝福您的儿子!
【肆】
漠吉在船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却被哄闹的声音吵醒。漠吉偷偷摸摸走上甲板,岸边是黑压压的人群,传入他耳朵的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整个小镇聚集起来都没有现在的四分之一多!
漠吉高兴坏了,他看到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带着不同情绪的面孔以及银色的房间;不过漠吉也失望极了,这里的大海依旧的蓝色的,房屋全是银白色的,它们不会向上生长,只是静静地坐落在哪里,像垂暮的老人一样,看起来那样苍老无力。
漠吉停下脚步,转身随意进入一家旅店
旅店也是白色的,从头至尾都是白色的。漠吉躺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汪泉水中的小镇不是这样的,它有会生长的房子,有穿裙子的女王。
女王,对,漠吉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他要去找女王,告诉她漠丽多小镇正被一个疯子统治着。
漠吉趁着夜色出了门,向城中最高大的建筑走去。大门紧闭,漠吉在门口坐下来,街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喝醉了的路人从漠吉面前走过,还打趣的对漠吉说
“小伙子,晚上不睡觉在这监狱面前做什么?”
“这里住着女王”
“傻小子,这里没有女王,只有一个喜欢灰白颜色的镇长”
说完他们互相搀扶,摇晃着手里的酒瓶哼着歌向远处走去。直至清晨来临,太阳被高耸的建筑遮住,漠吉望着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模样,终于露出几日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还好,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是互道晚安的。”
一夜的寒气在清晨时分慢慢退散,随着太阳的照射漠吉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回暖。他歪倒身子,躺在台阶上笑着睡着了。
梦里的漠吉回到了漠丽多小镇,再一次欣赏到了小镇的美景,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长廊下与来往的人说笑。而天边的云彩也想往常一样飘在天空上、印在海水里。
“真美啊”
【尾声】
漠吉没能醒过来,在梦里,他见到了穿裙子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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