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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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漫长的时间里，我还得骑着我的澳柯玛送我的外卖。晚上回到家，彻底难眠，就继续敲打着那部题为《幸福……》的小说。我知道我的故事一文不值，不会有几个人会关注的，也并不打算发表。我之所以坚持写，完全是为了千影。
我每月定时给儿子送去生活费。儿子起先推辞，慢慢地就欣然接受了。我们依然交流得很少，仿佛我们之间，就成了完全的责任和义务，再无其他关系了。儿子的变化很大，从外到内的变化，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基本每次见面，他都有新的改变。但这种改变往往令我有些无所适从，他对我的态度变得冷淡，冷漠，排斥甚至鄙视，有次他竟嫌我穿的外卖服给他丢脸了。但他对于钱，倒是十分愿意接受的。
这能怪谁呢？自作自受吧。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此时才真切体会到父母的无私和不顾一切，那真是愿意把心都挖出来，把血液抽出来的。尽管儿子对我越来越不好，我却不能像对石头那样总是寻求平衡，更不能放任不管。每次见过儿子以后，虽对他有些埋怨，但更多的是自责和心疼。他是我的儿子，只有我能心无旁骛地疼他，谁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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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无声无息中滑过，每天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工作，仿佛一天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天。我生命中的两点亮色，一是儿子给的，一是千影给的。我再不认识任何人，以前的朋友、同学、同事都不联系了，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所幸经常和千影通电话，否则我恐怕要丧失语言功能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存在着的，只有我一人。毕竟别人还有家人，即使沉默一整天，晚上回到家还能和家人说会儿话。
千影经常来，一月一次或两次，我们表面上还在谈着恋爱。她不停地鼓励我要好好奋斗，她永远等我。我感动于她的这份执着和不弃，但内心里却没一点底气。好好奋斗？凭什么？送几块钱的外卖，还是写一文不值的小说？银行的债务越逼越紧，孩子越来越大，未来越来越远，终点却越来越近。一种沉重的紧迫感时时压着我，却无力排遣。
但我还是不停地写着，只是为了对千影的承诺。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不写，我干什么？漫长的暗夜，无尽的空虚，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有时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有时把手机放到最大音量听歌，跟着音乐的节奏抽风似的手舞足蹈……
生命本已不多，却不知道如何把它用到最有价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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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石头的恨越来越深重，我越是不如意，越是恨她，仿佛这一切的恶果，都是拜她所赐。尤其是几年后母亲的去世，让我对她的恨更是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当我有能力孝敬母亲的时候，受到了她的阻挠；当我终于把她摆脱了，我连自身都难保了。正应了一句古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病痛。最初是表现在写作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手不听使唤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打出整段整段无厘头的文字，就像是狗瓜子随意碰触键盘打出来的一样。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然后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文字删除掉。
我以为是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的脑力衰退，于是就控制住自己不写，早睡，症状有所缓减。我就没放在心上。况且我一直认为，我的身体极好，免疫系统超强，一般的病痛都能自行痊愈，根本不用上医院或者吃药。至少，死亡离我还远着呢。
可我万万没想到，它这么早就找上门来了。
后来又出现了间歇性耳聋，看到别人嘴动，却听不到声音。我知道人老耳背，难道我老了吗？这才哪跟哪啊？我预感到不祥，就去医院做了检查。大夫拿着诊断书，像算命先生一样地相着我的面，不时地摇摇头，欲言又止。
半天他才开口：“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大夫，你说吧。”
我的心揪了一下，猜测着可能的结果。
最后我终于知道了结论：我患了脑癌。又通过一番确诊之后，大夫给我提出了方案，可以手术，但是不建议手术，风险很大。意思就是说，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机；意思就是说，我已没有治疗的必要了；意思就是说，我唯一的选择是，等死……大夫又问我，你有医保吗？我茫然地摇摇头，他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着眼睛，然后又戴上，像是圣教徒做了一个简短的祈祷之后，表情又恢复到平静和冷漠。
那一刻，并没有恐慌，脑子好像被挖空了，不会思想。
走在医院新旧楼之间的那条玻璃顶的过道里，白花花的阳光，照耀着白花花的墙壁，晃疼我的眼，我的视线里一片模糊。这座医院的新楼是我们公司承建的，我当时还来过好几次。有一次攀着脚手架踏空，闪断了一根肋骨。不过那天领导很高兴，晚上吃饭的时候，不住地表扬我。之后又去按摩，是在按摩的时候，我才发现肋骨断的。
出了医院，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连续抽了好几根烟，抽得头晕脑胀，眼花缭乱，我才意识到我还活着，意识逐渐清晰，悲伤立刻袭击而来，我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忽然好想喝酒，白酒喝完喝啤酒，然后去KTV唱歌，要叫好多好多的人，像当年那样尽情地欢乐。可是翻遍手机，也没找出几个合适的伴儿来，最后我只能给千影发了条短信。
“你能来吗？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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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千影来了。
收到我的短信，她当时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只是想你了。她说儿子马上要中考了，考完了就过来。我们还是在那家青客咖啡见的面，不过雅间都占满了，我们就坐了大厅靠窗的一个位置。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兴致勃勃地说起好多事，还在不住地鼓励我，说她儿子的一个老师出了本书，卖得很火，给她送了一本，写的什么神呀鬼的，她怕，就没认真看。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听她说，但一句都没听进去。在她说完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我现在想分手，你还会爱我吗？”
我知道我和她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但是我就是想最后确认一下，她的心里还会记着我吗？还会爱着我吗？还会经常为我流泪吗？就像上次同学聚会时说起她去世的爱人时那样泪眼婆娑，声音颤抖吗？尽管这个确认毫无意义。
“切！”千影白了我一眼，“想得美，我只会恨你！”
片刻之后，她的笑容僵住了。
“真心话？”她问。
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反问她：“你的，也是真心话？”
她点点头，说：“对，只会恨！”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坚定。她站了起来，用充满哀怨的眼神望着我。我却没起来，身体的疲乏和心的无力，让我对一切都感到绝望。是的，最近我老觉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有时竟连电动车的车把都控制不住，大概这也是病的症状吧。
我问她：“为什么就只能是非此即彼呢？不爱就只能是恨吗？”
千影点点自己的胸口，说：“这里——疼。”
我看到，她哭了。一股强大的悲伤让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我的哭，让千影进一步确认，我刚才关于分手的话，并不是一句玩笑。她看了我好半天，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询问分手的原因，话出口时却成了：“陪我再看场电影吧。”
那是一部国外的字幕片，名字叫做《一条狗的回家路》。
影片的男主捡到一条流浪狗，带回家偷偷抚养，却被动物管理局的人带走了。那条狗思念主人，从危机四伏的科罗拉多荒野踏上了长达四百英里的回家之路。饥饿，孤独，无助，人类的捕杀，强者的围剿，各种天灾人祸把它蹂躏得遍体鳞伤，但它最后还是回到了家里，与主人团聚了。正当大家围着它欢天喜地的时候，动物管理局的人又来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悲剧，就如我的一生，各种挣扎，各种不甘，最终无奈。可是剧情却出现了大反转，来了另一位掌权者，宣布养狗是合法的。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悲剧呢？本来是一部拷问人性的完美作品，却因为大团圆的结局让它变得毫无价值。难道这个世界，只有我是悲剧？
我冷笑，看到千影满脸的泪水，捂着嘴，抑制着哭声。
她问我：“你哭了吗？”
我说我睡着了。她说这么感动的影片，你居然都能睡着？真是的！我没解释，感动是一时的，悲伤才是一生的，眼泪是虚伪的，电影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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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院出来，我说喝酒吧。千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她平时是滴酒不沾的，上次喝了两小杯十来度的龙舌兰酒就差点要吐了，这次大概是要分手了，不喝酒营造不出那种特有的伤感气氛吧。或者，她只是在迁就我。
于是喝酒。到酒吧，直接要了45度的伏特加。我给她兑了雪碧，倒了一小杯，自己却直接拿瓶子喝，直喝到我人事不省。所谓人事不省，就是不省得人事，其他事还省得，我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样攻击了她。
离愁？伤感？统统是无病呻吟，有病就应该悲壮和惨烈！
是的，我攻击了她，攻击了我深爱着的千影。
不过没有肢体的攻击，只是言语的攻击，但足够致命的。和石头生活了十年，我学会用言语来自我保护和对外攻击，这是我的强项，无人能及，就连后来石头都被我骂得一败涂地，何况是从未见识过世间丑恶的千影呢？
千影，简直不堪一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防御力，和石头相差得太远了。或者，是我的来势太过凶猛，攻其不备，让她顿时手足无措。
我望着美丽的她，深爱着的她，我不想和她分开，永远不想。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多么想连死后都爱着她，保护着她，或者说霸占着她，可这只是传说，不会是传奇。我该为她做点什么，是的，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利用最后的时刻，最后一点力气。然而我能做什么，又有什么呢？酒精把我内心里的无助和无奈发酵成了无知和无畏，我想到了《射雕英雄传》里杨康死的时候，故意让他的爱人穆念慈恨她。这样，他死了，她就不会难过，可以永远地幸福下去了。
是的，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就在今天喝酒前，我还担心她恨我，而喝酒后，我却迫不及待地希望她能恨我，最好是那种刻骨铭心地恨，不共戴天的恨，欲将我生夺活剥的恨，能在我死后放鞭炮庆祝的那种恨，就像我对石头的那种恨。
我开始找借口，这个世界上，借口是最好找的。
我从我们交往的点点滴滴之中，挖掘出某个曾经让我产生过一丝不舒服的表情，或者从曾经的甜言蜜语之中，淘取出几个能让人产生歧义联想的字眼，然后借题发挥，甚至上升到人格的批判和良心的质疑，肆意放大它们带给我的感受，最后凝积成一枚枚无坚不摧的炸弹，铺天盖地地向她狂轰滥炸。
她开始震惊，接着试图解释，然后无力地流泪，最后跑出了酒吧的包间。
我狂笑，把音响的音量调到最大，让崔健那粗犷、沙哑、压抑、撕裂般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给我点刺激，大夫老爷，给我点爱，我的护士姐姐，快让我哭，快让我笑，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
我跟着那群疯子乱跳跳叫，最后哭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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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会因为我的乱跳乱叫而给我一丝柔情，它还是那么残酷。债务、疾病仍对我不离不弃。千影，我不打算再拾起了，这也许是对她最好的结果，让她毫无留恋地和过去说拜拜，开启崭新的一页。
可我还没死，还不能停止思考。
我想过求助于那些网络筹款，离婚后这么多年，我向那些发起筹款的人，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损赠过许多次。现在轮到我，我想应该不难，正如千影常说“常行好事，会有福报的”。然而我却思虑再三，填好的表格，迟迟不肯提交，最终还是作罢了。我不想隐藏我的不堪回首的过往而编造其他的理由，更不愿意把这些做为让别人施舍的借口。我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无颜让别人承担。再说，大夫的意思，我的病并非完全是钱的问题。
我又想过要停止给银行还债，但那份担保合同，是我和石头一起签的。她不懂这些，当时全是我的撺掇。如果没有儿子，我不惜把这些责任转嫁给她，她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想到儿子，剩下唯一的住房，一定要留给他。我再没别的什么可以留给他了——行长说过，他们是可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我的房产的。
网店还得开着，虽然生意不好，但聊胜于无；外卖还得送着，这是我目前唯一有保障的工作，儿子还得养，债还得还……好吧，活到哪天算哪天吧，只要不死，就有责任。每项责任，都是无可推卸的。
除了偶尔犯病以外，一切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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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从小对钱不怎么感兴趣，长大以后却深得他妈的真传。他上了职高以后，对钱的需求简直是无止境的。我每次把钱送到他的学校，他总是嫌少，有时还主动打电话跟我要钱。我问过学校的老师，一个学生维持基本开支用不了多少钱的，学校食堂都是平价饭菜。我不知道他把钱花在了哪里，不管怎么说，是他自己花就行，我欠他的太多了，最后能弥补多少算多少吧。
让我难过的是，儿子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他的眼里只有钱，我就是个造钱的机器。因为不能按照他的要求满足送钱的频次和数额，他甚至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羞辱我，说我包养女人有钱，给他花就没了。我简直要崩溃，只能躲在某个角落里流眼泪，心中默念：“儿子，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爸爸的用心的！”
然后，擦掉眼泪，继续奔波在城市的人流中。
过年回家，给父亲放下一些钱，父亲死活不要，说现在我哥我嫂把他照顾得非常好，吃穿不愁，地也不种了，每天跟着村里的那些个老头儿东游西逛。临走时，我让哥哥嫂嫂坐好，双膝跪在他们的面前，含着眼泪说道：“哥，嫂，拜托照顾好老父亲，谢谢了！”
哥哥不善言辞，只是一声不响地拽着我。
刚参加工作的侄儿说：“爸，你让他跪会儿吧，他心里难受！”
嫂嫂望着我，说：“你放心哇，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就是老头子不吃羊肉，所以每次吃羊肉的时候，只能给他吵个鸡蛋，可别说我们是在虐待他呀。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看老成啥样了，比你哥都老，尽管你是城里人。”
是的，我老的速度飞快，最直观的就是头发变白。每天早起照一照镜子，白头发就会多出几缕，及到此时，几乎全白了。再就是由于总是呕吐，所以我尽量少吃饭或者不吃饭，身体疯狂地往下瘦，虽然还不到五十，肌肉的松驰导致脸上的褶皱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幸好和千影分手了，我可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这般模样。我想让她心目中的我，永远是那个追求精神世界的文艺青年形像，至少不是这么惹人讨厌的。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各种症状开始频繁出现，终于有一次，我在送外卖的途中，昏倒在路上，是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司机把我送到了医院。我醒来的时候，千影在身边，我轻呼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我们已经分别两年多了。
那天千影被我骂出了酒吧，当时就开车回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发誓永不见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我的怨恨漫漫消减了。她想，只要我打电话，她就把我骂一顿以解气。可是我的电话始终没打。再后来，她又想，只要我打电话，说几句道歉的话，她就原谅我。可是我的电话仍然没打。后来，她就想主动联系我，并不是她离不开我，而只是担心我，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了，可是又怕再被我一通数落。终于，两年后的今天，她再也忍不住，就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正在手足无措的出租车司机听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就接了起来，向她说明了情况。她扔下手里的工作，就开车赶了过来。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惊讶我的变化，心疼地哭出声来。
住了几天院，我觉得好多了。千影说她生意上有些紧要的事，得回去处理一下，让我不要出院。可是当她一走，我马上就出院了。回到租住的车库里，我打开电脑，夜以继日地写着我的《幸福……》。我知道余日无多，我尽量给千影留下多一些的文字。
我欠她的太多了，只能以此相还，尽管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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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来收租了。我已经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了，大概是出于对我的怜悯，房东并没有逼我。这次她来，问我能不能多少给结一些，孩子上大学费用高，她家实在有些紧张。我想了想，指着眼前的这台二手电脑，说：“这台电脑，连同外面的电动车，都给你！我最多再住一个月就走，行吗？”
“你不送外卖了？”房东狐疑地问道。
“不了。”
我简短地回答完，就继续埋头打字，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她。太多的事，太多的话，都还没表述清楚呢。这时，我发现我的文字水平实在有限，一件简单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不清。或许我的一生，就是因为连小事都说不清才致如此吧。呕心沥血想要证明一个道理，最后历经千折百回，蓦然峰回路转，才明白，有些道理根本就没必要去证明的。
头脑和手越来越不能配合了，就这些了，我写不下去了。
电脑送给了房东，我得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
好吧，一切都结束了。
儿子，我爱你，希望你能理解爸爸，不要再恨爸爸了好吗？爸爸很难过，真的很难过，心疼到抽搐。但爸爸不后悔，因为有你，遇见你是爸爸一生的欣慰。你是爸爸创造的，爸爸的生命却是因你而存在的。对不起，我突然就要离开你，让你过早地面临生活的艰辛，但这不是由爸爸决定的。
千影，最后一次，爱你想你吻你！
永别！我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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