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放肆的改变，爱是彼此的驯养

文|袁小球

朋友问我，再看一次《小王子》，你有什么新的感受？

我说，其实玫瑰花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01

街角新开了一家小小的奶茶店，装修精致，简约可爱。下班路过的时候，恰巧一个小姑娘蹲在门口发着传单。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呆萌样子，忍不住想笑，索性直接走进店里，尝试一下这位姑娘的手艺。未等姑娘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我，我便已经脱口而出，原味，热的，不加珍珠。姑娘笑了，你这么不喜欢吃奶茶里的珍珠吗？

不喜欢奶茶里的珍珠吗？好像也不是。抱着温暖的奶茶走出了小店，记忆瞬间回到了六年前。六年前，我刚刚迈入大学的校门。有着少女绵长的心思和调皮的小任性，或许是万千人中遇见你的那一瞬间的悸动，恰恰就在开学初的军训认识了后来的男朋友Z同学。

那天Z同学因为军训时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被教官直接拎到太阳底下罚站。我则是因为大姨妈探望，导致血压偏低，直接栽倒在了操场上，教官总是有点怜香惜玉的情怀，便让我坐到树荫下休息。我和Z同学离得很近，他大概是站的有些无聊，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搭话。我坐在那里，仰视着他阳光下的侧脸，看汗水从他的鼻翼滑下，直至落在了脖颈中，啧啧，着实有些性感。朋友说，我就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所诱惑的人。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或许是因为我给Z同学的第一印象就太过柔软苍白，所以，即使后来我们在一起后，我长胖了十斤，在Z同学的心中，我还是像瓷娃娃一般一碰就容易碎。他不允许我喝凉水，不允许我熬夜，不允许我长时间地玩电脑……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究竟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那时候我们都喜欢看《小王子》，翻得次数多了，里面的句子几乎都可以背出来。我时常窝在他的怀里问道，亲爱的王子殿下，你说我是小狐狸呢，还是玫瑰花呢？Z同学每次都是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我说，你当然是玫瑰花，早已经被我驯养在了玻璃罩子里。

Z同学喜欢足球，喜欢到恨不得结婚后让我直接生出个足球队出来。刚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带我见他的各种朋友，很多朋友都是平时和他一起踢球的队友。作为一个运动白痴，我时常坐在饭桌上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们在一边高谈阔论。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缄默，Z同学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某天晌午，他突然一脸兴奋地将我领到了学校湖边的长凳上，从书包里掏出了平板，开始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告诉我这是哪个队的哪个球星。开始的时候，我还努力地想记一记。但毕竟我对这毫无兴趣，压根就无法理解，于是越听越困，最后直接睡着了。Z同学很生气，也许是因为我的无兴趣，也许是因为我的不在乎。总之，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那般美丽而脆弱，无论是我，还是Z同学，性格中都有一种偏执。于是，越来越多的矛盾激化，越来越多的无法沟通，最后，我们和平说了分手，毕业后再也不曾相见。他虽然离开了我，但很多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比如买奶茶的时候一定不要珍珠，因为Z同学最讨厌的便是奶茶里的珍珠，他觉得很像青蛙的卵。

每一段恋情都是一段成长，直到分手后，我才发现当初我们两个的无知。他那么努力地试图改变我，我那么努力地拒绝被他改变，结果，我们都失败了。他以为他可以改变我，但是最终我还是无法和他一起爱上足球；我以为我可以不被他改变，但是最终我却保留下来那么多他留给我的习惯。在这段感情中，我们都败给了彼此的自大。

我也许是被他驯养的玫瑰花，可惜，他却不是被我驯养的小王子。

小王子和玫瑰花真的幸福吗？未必吧。

02

当我开始写作，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也接到过很多有趣的邮件。曾经有读者发邮件给我说，为什么世界这么大，偏偏让我遇见了一个不爱读书的人。邮件只有一句话，我却觉得格外有趣。于是找到了她，聊了许久。

那个姑娘算得上是一个文学少女，喜欢卡夫卡和三岛由纪夫。所有的少女情怀大概都是一首诗，偏偏她的少女情怀面对的是一块木头。木头是她的男朋友，亦是一位理工科的学霸。可惜，木头不解风情，总是无法理解少女的内心。姑娘和他说，这本《诗经》很质朴可爱，你拿回去看看吧。他接着就问，《诗经》是谁写的？姑娘曾委婉地打听过男朋友高考时候的语文成绩，知道后终于可以理解自己男朋友的无知了。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男朋友改造计划。她买了很多很多书，放在了男朋友的床头，叮嘱他每天睡觉前看上几十页，时间久了，便不觉得读起来吃力了。男朋友答应的干脆，但一个月后她再去男朋友宿舍的时候，发现他连塑封都没有拆开过。愤怒之下，她将书全部抱了回去，再也不想理他了。

我说，你男朋友平时看非文学类的书吗？

她说，他会看专业相关的书。

我说，你和他聊天的时候都聊什么？

她说，我一般都会说昨天看了什么书，什么电影。

我说，你让他看的都是什么书？

她说，有《变形记》，有《城堡》，有《假面自白》，有《禁色》。

聊到这，我已经明白了。恍惚之间，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我和前男友的影子。年轻的时候，我们都那么努力地去改变对方，却不曾想过，爱其实是彼此的训化。姑娘一味地责怪自己的男朋友不爱读书、不解风情，但她却忽略了男朋友的感受。

男生并不是不爱读书，只不过是不爱读文学类的书。这也许是个人的爱好，也许是文学知识的匮乏，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不是一堆诸如《变形记》《城堡》《假面自白》《禁色》这等纯文学作品可以改变得了的。姑娘的心意或许是好的，但却用错了方法。

03

喜欢是放肆的改变，而爱是彼此的驯养。

任何单方面的付出都是无法获得一个圆满的结果的，因为爱需要彼此的投入。有人说，我们喜欢的爱上的难道不是当初的那个人吗？既然如此，为何要改变呢，我们两个人都做那个最初的自己不是很好吗？这不就叫作不忘初心吗？亲爱的姑娘，亲爱的少年，新鞋子固然好，但总是磨脚的。美好的爱情应该是彼此的磨合与包容。

世界不是只有两个颜色，黑色，白色。在改变和不改变之间，其实我们还有另外一种更为朦胧的选择。我无法告诉你，我们究竟在爱情中要保留多少独立的人格，因为这个尺度只有你自己可以把控。无论我们是做那个主动去改变对方的人，还是做那个被动被对方改变的人，都不是爱情的正常状态，因为驯养永远都是相互的。

小王子爱玫瑰花吗？当然爱。

那么，玫瑰花爱小王子吗？我们都无法说清楚。

当小王子遇见了小狐狸，小狐狸对他说：现在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小男孩，跟成千上万别的小男孩毫无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狐狸，跟成千上万别的狐狸毫无两样。但是，你要是驯养了我，我俩就彼此都需要对方了。你对我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就是这段话让小王子明白，他之所以爱他的玫瑰花恰恰是因为他驯养了她。很多年前，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很感动。但现在，我会心存一点怀疑。小王子以为他的驯养是爱，可是，他问过玫瑰花真的觉得幸福吗？

朋友问我，如果换作你是小王子，你会选择小狐狸还是玫瑰花？

我想，我会选择彼此驯养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