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再大也是孩子

文/青衫

1

“我爸几次让我跟他出去走走，我赖在床上不起来。不一会同学打电话让我出去玩，我三分钟就麻利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他在我背后说‘你同学叫你跑这么快，我无论如何就是喊不动你。’”同事小周说道。

“结果呢？”

“结果我还是出门了，但是我回来后他生了我三天的气，真的一句话都没给我说，后来我给他道歉了几次，他才勉强原谅我。”

“男人再大也是孩子。”同事老唐说让我们记住这一句话。

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2

我想起了我爸，我爸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威武雄壮的硬汉形象。

以前我从不知道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哪儿。

我上初中那会儿啊，学习特别努力，天不亮起来看书，晚自习上到九点才回家，不让我去上，我也硬要跑到学校去。

我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

才怪！

我只是不想回家罢了。

哎呀，谁都有个青春年少的时候，谁都有过被整个世界不理解，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瞬间。

我那时都是因为什么事情在作呢？

大概是觉得父母不够爱自己吧。

我每天总是起得很早，说是在看书，但也不过是开着灯，看着书发呆一个小时，然后去做早饭。

也不等任何人起床，给他们把饭菜准备好，自己匆匆吃了饭，就往学校赶。

那学校很远吗？

并不是，十分钟也就走到了。

很多时候我去敲小伙伴家窗户，她都还没起床，于是我就一直等着，直到她吃完饭收拾好我们一起去学校。

有时，我也会一个人走那条小路。

从水井路下去，我要在凉水井旁边坐上十分钟，感觉自己这样做与众不同极了。

然后顺着羊肠小道，用裤脚打落清早草丛中的露水。

最好是一个人也不要遇到，对方肯定会觉得我奇怪，大路不走，走这种偏僻的道路。

但是尽管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却一点都不想解释。

因此，我宁愿一个人也不要遇到。

尽管我不是爱学习的人，但是初中的课程学习起来也不怎么吃力，我也抱着过得去就行的思想。

3

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学会了拿刀子把自己的爱恨情仇刻在自己的手臂上。

突然，一个男生跳到我的面前对我说：“你也弄这个啊？”

“怎么了，我就不可以弄了？”

“我告诉你，怎么才能让这个字长久保存下来。”

我没理他。

他闪到我背后，从桌上拿了一块尺子，对准他手臂上的伤口使劲儿得敲打起来。

本来不怎么明显的伤口慢慢变得红肿起来。

“我告诉你嘛，等一会儿，再滴点墨水，这个字就会跟随你一辈子了。”

我只说：“你让开。”便再也没有理他。

第二节课，他就被请到办公室了。

他鼓动班上同学在手臂上刻字的恶劣行为被班主任发现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又被班主任拉到教室的讲台上批评了二十分钟。

我使劲儿扯着袖子把手臂上的伤口遮住，在老师的心目中我应该是个老实的孩子吧。

在毕业前，还是先保持这个形象吧。

其实，我悄悄地用尺子敲过手臂上那个用削铅笔的小刀刻下的字。

我并十分想留下这个字，但是敲打伤口的那种痛感和快感使我全身感到一种畅快。

我总是在字的痕迹快要消失的时候又用刀尖再刻上一遍，然后看到伤口消下去的时候用尺子敲打。

那些伤口，我妈看到过，她没说什么，不知道我那威严的爸爸看到过没有。

那是那时我能找到的唯一一种吸引他们注意的方法了。

终于，被发现了。

那天，我挽着袖子给外婆洗菜的时候，外婆拉着我的手臂问我：“他们说你在手臂上刻了一个‘恨’字啊？你恨谁啊？”

“我没有恨谁啊，我刻着玩的，你看嘛，都快好了。”

“你恨你爸妈吗，他们对你不好吗，你为啥子要恨他们呢？”

“我没有啊，他们给我吃，给我穿，送我上学，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恨他们？”

“那你给他们好好说话嘛，不要在手上刻字了。你爸说起你‘恨’他们，伤心得很，眼睛都红了。”

我转过头去，不看外婆。

等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我回过头来说：“我真的没有，你别管了。”

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但是我一点都不高兴，而且心乱如麻。

那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勇士，心里怎么这么脆弱，像个孩子一般呢？

4

2016年春天，该是草木复苏的季节，山上的荒草都像是还没睡醒，他们全部还瘫在贫瘠的土地上。

貌似经济也跟风，总是不肯苏醒过来。

15年爸妈把房子修起来后，也背了账，新的一年他们却无法再在周围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了。

我妈只身一人先来到了成都，城市的陌生感把第一次出门的她逼了回去。

她不死心，又和一群人去了泸州，流水线的工作又把她吓了回去。

她还不死心，折腾了几个月，6月份又拽着我爸一起再次来了成都。

我爸来了三天就闹着要回去，还说我妈要是不走，他自己一人回去，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妈反驳说他找不到路回去。

我爸反驳说他又不傻。

我和妹妹决定去看看他们。

端午那天，我和妹妹从火车北站地铁口出来，踩着没到脚踝的雨水，站在风雨中，踌躇着要不要打道回府。

最终这退堂鼓没有打成，我们在公交车上颠簸了将近三个小时到了他们工作的地方。

我妈急着让我们去看他们住的地方，在我看来，还是不错的。

我妈急着说她可不想走，就是我爸想走。还说他说得很坚决，说的时候眼睛还红了。

我爸坐在旁边，面露愠色说道：“你在那里乱说什么？”

我妈大概不知道我爸在儿女面前也是需要面子的。

“还说没有，那天说着说着还很委屈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呢。”我妈继续说。

用余光瞄了我把一眼，我急忙找个话题插了过去，我怕哭的那个人是我。

那个工作的地方，冰冷的不只是机器，还有陌生的人心。

或许是被一颗冰冷的心伤了自尊，其他再火热的心也融化不了他心中的寒。

他想守住自己的自尊，他想他必须回家去。

他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想的全是家乡的火，家乡的人，家乡的温暖，家乡的安适感。

在家乡住了半辈子的他，出来后才知道自己如此依赖和钟爱自己的家乡。

他的女儿只是劝他再试试。

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是要走的，试试就试试吧。

一个星期后，他说他该走了。

试过了，回去吧。

5

他开始变得像个小孩。

他说：“你要多打电话给弟弟哦，你要给他多多讲道理。”

他说：“你妹妹今天没过来吗，今天在上课没有，你要多关注她的学业哦。”

他说：“你要认真对待你的工作，有时间多看书。”

他说：“今天是中秋，你们吃月饼了吗……今天是国庆，你们放假了吗……今天是元旦，你们放几天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多了解父母的苦心……”

他说：“LH（妹妹）今天回家了，她给你说了吗？”

他说：“HT（弟弟）可能要二十九才到家，你们好久放假啊？”

我给同事说：“我过年不想回家？”

“为什么，怕他们逼着你去相亲吗？”

“呵呵，你猜对了。”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哪里有逼我呢，哪里敢逼我呢？

只是怕他们对我太好，以至于忘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越是像孩子，我越心软，越怕自己妥协。

PS：老唐在厕所里接完电话回到办公室，喜悦形于色。说是老师打来电话通知，孩子成绩考得不错，全年级一千多名，孩子考了86名，他说，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啊，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欣慰，像孩子般的笑容把我们都感染了，我们都送上了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