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章（一）
宋国国君吞并了滕国和薛国，并且打败了齐国、楚国和魏国的进攻，于是就有了统一天下的打算。
孟子的弟子万章不解的问：“老师，宋国是一个小国，如今想要实行仁政，齐国和楚国却因为记恨而讨伐，该怎么办？”
孟子说：“以前成汤住在亳，和葛国是邻居，葛国首领放纵无道，不进行祭祀礼仪。成汤派人问：
‘你们为什么不进行祭祀？’
他们回答：‘没有牛羊做祭品。’
于是成汤给他们送去了牛羊，结果葛国首领把牛羊给吃了也没有祭祀。成汤又派人来问：
‘你们为什么又不祭祀？’
他们回答：‘没有谷米做祭品。’
成汤派亳地的百姓为他们耕种，连老人都为耕田的亳人送饭，葛国首领却阻止百姓这样做，并且抢夺送饭人们的食物，如果不叫出来就杀掉。有个小孩不知道，为耕田的人送饭，结果葛国首领杀死了他。抢走了食物。
《尚书》说：‘葛伯仇恨那些送饭的人。’说的就是这件事。成汤因为葛国首领杀死了小孩而征讨葛国，天下人都说：‘成汤不是贪图天下财富，而是为老百姓报仇。成汤的征伐是从葛国开始的。因此连续出征了十一次，无敌于天下。向东方征讨，西方的夷族人就埋怨，向南方征伐，北方的狄族人就埋怨。说：‘为什么成汤不先来我们这里。’老百姓的这种盼望，就像干旱了很久盼望下雨一样。’
在商汤军队到来的时候，做买卖的没有停止，种地的也没有被干扰，杀掉暴虐的首领，安抚百姓，就像及时雨从天而降，老百姓当然很高兴。《尚书》中说：‘等待我们的国君，他来了我们就不再受苦了。’又说：‘有一个攸国，不肯臣服周王，周王就东征讨伐，安定了全国百姓，他们将黑色和黄色的丝帛装满竹筐，请求周王接见，以作为周朝的臣民为荣。’君子用黑色和黄色的丝帛装满竹筐来迎接君子，小人用饭和酒来迎接小人。周王之所以派出军队，就是为了解救百姓，除掉残暴的君主。《太誓》说：‘我们要振奋军心，共达到于国的国土里，杀掉那残暴的君王，把一切阻碍都清除干净。这样的功绩估计要超过成汤。’如果不施行仁政就算了，要是施行仁政，天下百姓都在期盼着，拥护他做君王。齐国、楚国的确强大，但是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万章（二）
万章问孟子：“老师，舜到田地里以后，向着天空嚎叫哭泣，这是为什么？”
孟子说：“因为对父母的怨恨和怀恋。”
万章说：“被父母喜爱，虽然很高兴也不能懈怠；被父母厌弃，虽然愁闷也不能怨恨，那么，舜怨恨他的父母吗？”
孟子说：“从前曾参的弟子公明高的弟子长息问公明高：‘舜去天吏，我明白了，但他向着天空哭嚎，这样对待父母，我却不理解。’公明高说：‘这不是你能明白的。’公明高的意思是：一个孝子，是不能这样满不在乎。我尽力耕田，做好儿子的本分，父母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尧帝派遣了他九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率领着百官一起带着牛羊和粮食帮助舜，天下的读书人也纷纷去舜那里。因此，尧将天下让给了舜。舜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心，就像孤独的人找不到依靠，天下的读书人喜欢他，人人都想归附他，不能消除他的忧愁；美丽的姑娘人人都喜欢，他甚至娶了尧帝的女儿娥皇和女英，也不能消除他的忧愁；财富人人都喜欢，他成为天下共主，也不能消除他的忧愁。大家都喜欢的美色、财富和地位都不能消除他的忧愁，只有他的父母才可以。人在幼年的时候爱恋父母，长大以后就回爱恋年轻姑娘；有了妻子就回爱恋妻子；做了官之后就会奉迎君主，君主不喜欢他，他就会焦躁。只有最孝顺的人一直爱恋父母，到了五十多岁还如此爱恋父母的，我在舜的身上看到了。”
万章继续问：“《诗经》上说：‘娶妻该怎么办？一定要先告诉父母。’我相信这句话。按理说没有人能比舜做的更好了。结果舜不向父母说这件事就娶妻，这又是为什么？”
孟子说：“舜如果事先告诉父母就会娶不成。男女结婚这是人世间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他先告诉父母了，就会让舜父母关系恶化，导致父母更大的怨恨，所以不告诉他们。”
万章问：“舜不告诉父母就娶妻，我明白为什么了，但是为什么尧给舜娶妻也不告诉舜的父母，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很简单，尧也知道，如果告诉舜的父母，这件婚事也就不会成功了。”
万章说：“舜的父母派他去修理粮仓，等舜上了房顶之后马上抽去梯子，他的父亲瞽叟竟然放火焚烧粮仓。失败以后又派舜去挖井，还用土将井口堵死。舜的弟弟象自豪的说：‘害死舜，都是我的功劳。牛羊分给父母，粮仓也分给父母，武器、琴和农具给我，两个嫂嫂也给我铺床。’等到象来到舜的房间，看到舜在弹琴，象虚伪的说：‘哥哥，我好想你啊。’脸上的神情却很不自然。舜说：‘这些臣下和百姓，你替我管理吧。’我不明白舜知不知道象要杀他？”
孟子说：“怎么回不知道呢？象忧愁，他也忧愁；象高兴，他也高兴。”
万章问：“那么，舜的高兴是虚伪的吗？”
孟子说：“不是的。以前有人送了一条活鱼给郑国的子产，子产让管理池塘的人把鱼养起来，结果那个人把鱼给吃了。吃完后向子产说：‘刚把鱼放到池塘的时候，它还半死不活的，没过多久，它就很快游不见了。’子产说：‘它到了一个好地方啊，到了一个好地方。’管理池塘的人出来说：‘子产聪明吗？我把鱼吃了，他还说到了一个好地方啊，到了一个好地方。’所以，你可以用合乎情理的方法欺骗君子，却不能用违背情理的手段欺骗君子。象既然是打着爱自己兄长的名目来，肯定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又哪里来的虚伪呢？”
万章说：“既然象每天都在谋划怎样杀死舜，舜称为天下共主之后，为什么仅仅是流放了象，这又是为什么？”
孟子说：“其实舜封弟弟象为诸侯，只不过有些人说流放。”
万章说：“舜把共工流放到了幽州，把驩兜流放到了崇山，把三苗剿灭在三危山，在羽山杀死了鯀，惩罚了这四个人，天下才安定，这是因为讨伐了那些心里没有仁的人。象心里一点仁都没有，却被封在庳，庳这个地方的百姓有什么罪？难道圣贤就可以诛杀别人，加封弟弟吗？”
孟子说：“圣贤对于弟弟，不会把愤怒藏在心里去记仇，只是亲近他、爱护他。亲近他，就要他显贵；爱护他，就要他富有。把象封在庳国，就是使他富贵。自己做天子，弟弟却是普通百姓，这可以叫做是亲近他、爱护他吗？”
万章说：“老师，有人又说是流放，是什么意思？”
孟子说：“象不能在他的国家为所欲为了，因为舜同时派官吏来帮助治理他的国家，收缴贡税，所以有人说是流放。象难道能够残害他的百姓吗？尽管这样，舜还想经常见到他，所以不断让他来，‘没到朝见的时候，就因为政治原因接待象’。说的就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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