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
野利小葡
我叫野利小葡,出生在大白高国。
嗯,你们是不是打算解读成白富美和高富帅组成的国家?要这样顽皮我可就不写才怪了呀。这是事实,但不是原因。我的祖先生活在白河流域,又酷爱白色的石头,更宠溺白色的小羊,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青藏高原上,没办法,只能大白高了啊。
但你们的祖先,管我们叫西夏。
我长得非常好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芳华。你见过一个椭圆的蚕茧上面,落着两片小竹叶吗?风沙吹过,竹叶飞走了,原来它们在我的脸上刻了一双眼睛。
好像是故意的呢,两只眼睛在我的鼻梁旁坐出两个窝,尾巴还调皮的往上翘。它们不知做错了什么,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却永远都看不到对方啊。它们一人嘴里嘟着一颗珠子,那是葡萄吧,那种紫黑紫黑的圆滚滚小葡萄呀,一不小心栽到眼睛里的雪地上,上面还闪着水光。
这只蚕茧可不是白色的呢,一遇上戈壁的太阳,它映出的是淡黄色的光啊。它也不全是椭圆的吧,一端还是有一点尖尖的啦。鼻梁可真的是高,头一低都能看到上面细腻的小绒毛。
其实,四周根本没有人。连一个人都没有呀。
怎么可能有人呢?因为我是住在石窟的壁画里呀。哈哈。看到了吗,我嘴里长着大漠飞沙里最漂亮的牙。
其实,也是有人的,有很多很多的人,站在那里,坐在那里,飞在那里,身上都披着不可思议的美妙颜色,一动不动,也不能说话。
我的石榴裙呢,短短的,裙边齐齐地落在膝盖上,上面的颜色啊,青的不够青,粉的不够粉,蓝的不够蓝,可只要稍微浓了那么一点点,它们就会错过这不可捉摸的极致好看。
我的靴子呢,也短短的,有时我会忘了它们是用柔软的小羊皮缝制的,只要盯着看一会,我的魂魄就守不住了,那是用青金石淬染的色啊,这种石头从大漠西边很遥远的吐火罗传过来,你们见过那样浓烈的蓝色吗,妖冶过了头,怎觉得比高贵还要高贵了。
其实,我也不能说话。没办法,我和那些人都是墙上的画啊。不过,你回头看一看,我就在你的面前啊。不会怪我吧,你已经在画里啦。哈哈。
走吧,跟我一块去游西夏。
我到底多大啦?反正不会变老了,永远就只能这么好看了。
幕二
金精蓝靴
其实我知道你们的大西北自驾,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人狠狠盯着我看的时候,其实我也在竖着耳朵听呢。这虽然有点不公平吧,但倘若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什么不公平你们都会认了吧。
我是什么呀,我可是你们眼中的文物啊。
你们的眼神,有一点,有一点贪婪,真的。那是一种孤独和忧郁挤压出来的炽热,你们闯入这块苍凉的戈壁,这样就没有喧嚣可以打扰你们的落寂了对吧。
听你们说来这里是为了追寻遥远的辉煌痕迹,但是,这是不是也等于告诉我,你们这是在躲避你们眼下的繁华,对吗?
总之,你们活得有点奇怪呀。
但是在祁连山的眼中,你我都是一样的。它对我们挺好的,可对你们也不差。有时我看着它,它怎么好意思一动不动呢。最早的时候,我们黏着它逃避吐蕃人的骚扰,在它的沟壑里东躲西藏,它一声不吭;后来,我们又沿着它一路呼啸与回鹘人撕打,它又始终沉默;有一天,蒙古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寂静可怕的夜晚我站在城墙,借着月光和它说话,它果然不理我。
一百年又一百年,山南山北,山北山南,从东边的森林谷地走到湖泊盆底,草儿真多啊,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直到一脚踏进西端的荒漠,才知道和跟屁虫一般的沙儿相比,草儿还是还是低调得多。但不管我们怎么翻越穿梭,脚下总是能踩到从山顶流下来的河。
在那个晚上,我半靠在岩石的风蚀窝里,抖着我的脚脚,太阳落下前在沙子里藏的温度被我刨出来,包裹着我的腿腿。我没事的时候,就踏着我那双妖蓝的小靴在戈壁里晃晃悠悠,这个风蚀小窝就那样孤单地杵在那里,被我发现了。
从此,它连寂寞都没有了。其实,它以前也不算孤单吧,十步之内,前面还有一汪小小的椭圆绿洲呢。我们四个在一起,就是石窟里被你们盯着不放的那块壁画。
另外一个在哪里?哈哈,在戈壁的夜晚肯定有一样你躲不掉的东西,就是大的吓人的月亮啊。
我不喜欢喝白淡的水,走路的时候,我的水囊里总是咕咚咕咚作响,因为里面被我塞进了好多粒葡萄。我把青青的葡萄放到牛皮水囊的口子上,使劲一捏,手一松它就跟着汁水掉进去了。
那个晚上我觉得脚上的青金蓝靴格外地好看。其实呢,当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那一刻,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其它人是不同的。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又总感觉我记得的那些东西我真地经历过吗?想得太多了,不小心就捏了太多颗葡萄,它们都从水囊口里冒出来了。
我在害怕。我的脚感到青金蓝靴在慢慢发热,我不知道我的不同会以哪种方式和我相见。
一粒,二粒,三粒,若隐若现;四粒,五粒,六粒,此起彼伏;我想到了抬头,可天上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七粒,八粒,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它们发出的是那种剑才会反射的光,欲息欲芒。我的两只靴子被点缀地像不断冒着灿烂光丽的宝藏。
它们其实一直镶嵌在青金蓝中,这点我一直都知道。青金石里有一种黄铁矿,像金屑一样。但我不知道它们是有灵的,我站起来,我意识到我应该能驾驭这些闪耀的金灵。
带我去祁连山吧。我要试探它们一下。好像有一团柔软的隐形棉花包裹在我的身体四周,轻盈地腾空而起我却没有失重。我的感应是对的,这双好看到不可思议的青金蓝靴,不是只为了让我走路,它原来可以让我飞啊。
我开心地望着亮隐隐的靴子,换个名字吧,以后我要叫它们金精蓝靴。我故意往左一倒,没有掉下去耶,那些看不见的柔软像透明的记忆棉一样支撑着我,折腾了好一会,我还是选择了趴着。
只有趴着,我才好打量祁连山啊。
在这张图的周围,你再不停地复制粘贴这张图,就接近祁连山系的全貌了。幕三
祁连山
我的上衣是白色的绢丝做的,没有一点点他色和纹饰。纯洁的白和妖艳的蓝让我在沙漠里看起来特别突兀。可是放在壁画里,这种突兀会就会被一大块一大块的梦幻吞噬。
我的肩膀上套了一圈织物,外面是白色的绢面,里面缀满了小羊毛。热一点的时候,我就让它搭在我的肩膀上;冷的时候,我拉一下肩带,它就迅速地收拢成暖茸茸的围脖。
是真的很冷。祁连山的头顶上是一片又一片的冰川,那些河流就是它冰冷的心融化出的眼泪吧,我们走到哪,它的眼泪就流到哪,这算是多情还是无情呢?没有它的眼泪,我早就该渴死了不是吗?
祁连山它根本不是一条山脉,而是数条山脉,这数条的数是数不清的数。它们就像树根一样,不断地分叉,牢牢地扒在它南面的青藏高原的边缘。我的祖先最早是沿着它的北面西进戈壁,只有很少的人后来才绕到南面。
南面是什么呀?南面往东边是祁连山最大的一滴眼泪,它的名字叫青海湖。其实,它也是我的祖先最大的一滴眼泪,在吐蕃人把我们赶走之前,西夏人的先民在青海湖周围的草原不知道生活了几百年又几百年。青海湖是真的很美,美得让人在大漠里一想起就心痛。
但祁连山南面绝大部分的地方,却是靠西边的柴达木盆地。我的祖先会偷偷跋涉到那里去,是因为那里有盐。祁连山上流下的水进入柴达木这个巨大的荒漠,都会渐渐被吸蚀殆尽。河水密集的地方,地表最后会留下阳光析出的很多矿物盐,一层盖着一层,晶莹闪亮,再混着后面缓缓而来的浅浅河水,这样白茫茫的一片会让西夏人爱得死心塌地。
祁连,并不是我们西夏人的语言。祁连是西夏人在戈壁里的靠山,但更爱它的却是匈奴人。祁连就是匈奴语中的天。
我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睡觉了。翻过身来,咦,天上好多的星星,刚刚都回避了吗?如果我就这么睡过去,我的金精蓝靴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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