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白汉的助理小乔徐徐展开昨天拍下的那副《南山听松涛》。
木梓和云之上没有说话,双方把视线投向展开的画面上。
白汉嘴角慢慢泛起笑容,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看向云之上,“我昨天拍下的这幅作品,回去后再细细欣赏、琢磨,发现好像打眼了。按照拍卖行的规矩,拍卖品过手后,概不负责!但是,我想云总不会不负责任的,毕竟明德至善拍卖行一直标榜对自己的拍卖品负责终身!”
“昨天刚刚拍出,凌晨五点就有人在网上发帖《南山听松涛》是赝品,而白总八点就到了我们会议室,这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同样怀疑!”云之上目光缓缓地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白汉脸上。
“云总知道的,我以前收藏以文房四宝为主,但特别喜欢石涛的作品,昨天也是有缘,见拍卖品中有他的《南山听松涛》,在与其他藏家经过数论叫价后才拍下,哪想到打眼了?”他摇摇头,叹息一声。
“这幅作品有争议,所以在上拍之前,特意请过五位书画鉴定权威分别从用墨、材质、印章等方面鉴赏过,他们鉴定的结果都确认是真迹无疑。”云之上打开笔记本,把关于这幅作品的传承、图录、鉴定结果等相关资料给白汉看,让他有直观的感受。
白汉直言不讳,“这些资料看似最有说服力,又最可能造假!”
木梓不再沉默,她戴上手套,一跛一拐地站了起来,从会议室最后一排来到白汉左侧,《南山听松涛》就展开放在那里,“白先生既然认定这幅作品有造假之嫌,请说出疑点。”
“我想,这里能和我对话的只有云总!你一个走路都不稳的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来指点一幅数千万的作品?”白汉傲慢地说。
“木梓,我的全权代表。”云之上适时向白汉介绍。
“我以为木小姐是贵公司请的一个司仪,昨天主持了会议,是与云总走得近而已。”白汉呵呵一笑,丝毫不掩饰语气的里轻视和嘲讽。
“书画鉴赏要以事实说话,请白先生质疑!”木梓不卑不亢地再次面向白汉,请他发话。
白汉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收敛心神,“纵观整副画,我感觉气韵不足!石涛是一代大家,他的山水画应该气韵流畅,豪放宏博,但这幅作品在拿到手后,我感觉气息凝滞,笔墨不畅,觉得自己打眼了!所以来向云总请教。”
“历代以来,鉴定书画的主要依据是笔法风格,这是书画鉴定的灵魂,当然,白先生采用的观察气韵也是一个方法,但不代表全部,因为气韵必须通过笔墨来体现!而石涛的山水画风格,并不是一成不变,随着他年龄增长、阅历加深、对社会的感知、认识不断变化,都体现在他的作品中,我不否认白先生对书画具有一定的鉴赏常识,但对石涛的山水画的研究,还停留在一个初级阶段!当然,这可以理解,白先生擅长鉴赏的是文房四宝,所谓隔行如隔山!”
木梓这一番话绵里藏针,既驳斥了白汉对《南山听松涛》的否认,又肯定了他在其他方面的特长,打一巴掌又揉一揉,专业的鉴赏知识和高超的谈话技巧,令云之上心里暗暗叹服。他知道她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
白汉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行家!也才明白昨天的新闻发布会和酒会,云之上为什么会突然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推向前台。他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走神,指着画面的山石对木梓说,“你看这里,用笔粗糙,没有徐疾、浓淡之妙,要知道石涛的山水画,受梅清的影响,人称细笔石涛,故宫博物院藏有他的《山水册》,其风格与这幅差异较大,所以,我质疑它是赝品,是有根据的。”
“石涛的确被收藏界称为细笔石涛,但那是指他早、中期起的作品,包括其在三十九岁那年所作的《山水册》,这两个时期,他的画风恬淡,用笔细致,勾线清润,皴擦极少,水墨酣畅淋漓。但是到了晚期,他笔下的山水画,用笔大胆、粗犷,喜欢重笔浓墨,笔法无拘无束、恣纵狂放!”木梓指向白汉指点的那处山石,“白先生所质疑之处,正是他晚期作品的特色!这块山石他用赭代墨皴擦,用石绿作米点,突破了前人的创作手法,恰恰是他存世作品中的精品!而白先生拿他早、中期作品的风格来衡量他晚期作品,把其差异当着质疑,这很难服众,反倒会露怯!”
白汉老脸一红,从包里摸出烟斗,叼着不说话。
“在有书画展示、收藏的地方,最忌讳烟火,请白先生收起烟斗!”木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白汉脸色由红变白,顿了顿,无可奈何地照做,把烟斗递给了助手。
“根据落款,这幅《南山听松涛》创作于1693年,其时石涛已53岁,属于他的晚期作品,这个时候他的画风已成熟,白总有机会可欣赏故宫藏《云山图》,也是石涛晚期的代表作,就可明了其画风的变化。”木梓坦然一笑,朝林一诺摆摆手,拒绝她递来的一杯水。
鉴赏作品时无汗、无火、无水、无油腻、五异味,是她从小就牢记的“五无”。
“我听说预展时候,你们拍卖行曾临时撤下过一幅赝品,而市场上石涛的画有很多伪作。”白汉看向木梓,大有一副看你怎么回答的气势。
“这消息是方夫人告诉你的吧?”木梓接过白汉的话茬,一针见血,“白先生昨天举牌之前,肯定有自己的专家团队对这幅山水画进行过鉴赏,包括了解其传承,如果你和你的团队有质疑,在拍卖会上就绝对不会举牌!至于预展时临时撤下作品,这不是我们拍卖行开的先例,历代重要书画拍卖预展期间,因各种原因,撤下一幅、两幅作品是常事!”
白汉在木梓有理有据的驳斥下,朝助理摆摆手,示意他收起画。
“从昨天正式交割后,这幅作品的所有权就是白总的,你今天大张旗鼓地来拍卖行兴师问罪,就不担心整个收藏界如何看待你?”云之上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也许,是我一时冲动。”白汉低下头。
“也许,是被人利用而不知,这种更可怕!”木梓言辞犀利,为了维护拍卖行的声誉,她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刀!
“木小姐刚才一再强调传承有序是鉴定的一个重要方面,请问你的师承是家传还是拜师学艺的?你刚才讲的鉴赏石涛的山水画要点,就是大学书画专业的老师也未必懂得那么多。”白汉此话一语双关,既是含蓄地认可木梓,也是打探她的过往,找出破绽。
而白汉想问的,也是云之上心里的疑惑。
一边的林一诺立马竖起耳朵,她拿出手机,偷偷地拍了木梓的一张照片,传了出去。
众人把目光投向木梓。
“对不起,无可奉告!我只对我说的话、做的事情负责,但没有义务回答私人问题。如果白先生对这幅画还有疑问,尽可能指出来,我会一一解答!”木梓面带微笑,大方、得体地拒绝。
“刚才你对石涛的画风,作品年代,作品特色等了如指掌,显然不是临时下的功夫,而是你与生俱来就有一双鬼眼,再加上平常的积累与学习,才能单凭肉眼就能判断真伪!”白汉的语气里有由衷的赞美,话风突然一变。
云之上看向木梓的眼神,探究中隐藏了一份情愫,但他心里惦记着木梓被摔伤的膝盖,“白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疑问,我想带木小姐去看看医生。”
白汉点头,“今天我带着画来公司,事实却证明我错了,请云总不要向外宣传此事,不然,我这张老脸还真没地方搁。”
云之上点头。
白汉看向木梓,“木小姐哪天有空,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今天就不打扰了。”
出于礼仪,云之上和林一诺送他们出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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