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纤细纷繁错落地,开下去了。
我和它们站在枝岔上,脆生生地张开了自己,那袭嫩黄的袍铺散在枝干上,露出里面一根根柔韧幽微的蕊丝来。
前面是一片褐绿而修长的叶子,它静悄悄地横斜在我们面前,阳光直接泼洒在它的身上,于是大气而透明的褐绿光芒把惊心动魄的美倾吐在我们身上。
巨大的叶子之下,盛满世界的阳光之中,我像一粟指间泄露的黄米。
接着,巨大的叶子被一根手指扒开了。
仿佛一扇屏风被推开,我看到屏风之后,是一个冰凉的眼睛,呈现极其标准的圆形。那眼睛望着我,眨也未眨,就发出咔嚓的声响。
我知道那眼睛在看我,它被我美丽的肉体吸引,甚至企图记录我,然而在那只眼睛中,我是什么样子的?又或者说,我的肉体是什么样子的?是嫩黄的,多肉的,娇小中带着肥厚的我吗?那的确是我,却不是我想告知的我。
可我如何告知这只眼睛,这根手指,甚至它们背后的千千万万围观者呢?在眼睛之下,我是永远不得动弹,无法发声的。
而所有的眼睛都可以看到我,它们看到的我,都是我。
眼睛看了我很久,它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但永远不知道我想告诉它的那个我,然后它离开了。于是,它所记录的我被人们披上了美丽朦胧的外纱,仅凭平面的我,有些人大叹诗意与人生,有些人把我爱若知己,当我被摆上某种所谓诗意的高台,一个高的不能再高,不胜寒凉的台子,我便知道,在人们的眼睛下,我的肉体消亡了。
而此刻,它们与我皆无关系,因为有另外一只大掌托起了我们,使我们站立在鼻孔之下,鼻子使得气流在我们身边缓缓涌动,片刻之后,我听到一声极其飘逸的喟叹,我们随即被松开,落回了原位。
那声喟叹逸落在空中,层层叠叠地和香味融合在一起。
那只鼻子是在嗅闻着我,一刹那,我是快乐的,也是失落的,我的确渴望告诉那只鼻子,我的气味,可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它,我的香味,并不来自于我的灵魂。
鼻子已然离开了。
这个时候,风逡巡而过。当它扑向我时,我才惊觉,自己有些站不稳了。
我像眼泪一样簌簌地掉下去。
不知道在泥土里躺了多久,一只手拾起了我。那是怎样苍老的手呵——如古树皮一般粗糙皱粝,而指节硬朗分明,它毫不拖泥带水地,毫无波澜的托起了我,清洗我,曝晒我于阳光之下。
阳光是暴烈的。
躯体是干瘪的,皱缩的,可它又那样紧实,馥郁。
陷落在蜜糖里,被浇盖在白嫩滚圆的糯米丸子上,然后被调羹送入口的深渊。
那是怎样的破碎、压合、融化——把极致的毁灭表达在嘴里。
唯有捣碎肉体,才知芬芳从何而来。
极致痛苦而快乐的融化之中,我睁开眼睛。那是凌晨五点,天边晕染开朦胧的蟹壳青,洗漱后下楼不经意地一看,桂花落了,细碎的金黄被扫帚扫走,像梦一样,无影无踪。
姐姐拿了个小本子在努力记录她昨天做过的梦。
据说很多人在做梦之后不记得梦中的情节。
可不记得便不记得了吧,就像我们不必分清究竟是我们活在梦中,还是梦活在我们的脑子里。
所以,也更不必分清,是我托梦于桂花,还是桂花托梦于我了。
(图片 桂花 来自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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