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拾牛粪

待吕正进魁写好，保国爷小心翼翼地把宗谱布收了起来。然后从胸前解下烟斗，从烟袋里挖满一锅子烟丝，用洋火(火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灰色的烟雾。这种烟雾夹杂着一股皮胶烧焦后的味，我打小就讨厌这味，就离开会场。因此，对于后来他们商量迁祖坟的情况不甚了解。我也不敢撰造。

这次会议后，气温骤降，冬天来临。但是，寒冷阻止不了吕寨村人的勤快，即使在悠闲的冬季。吕寨村的人们依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起来后就扛个萝头出门拾牛粪。说起拾牛粪，就不得不提牛。

牛，在那个年代是农村的主要生产力。翻耕农田要用牛拉犁，丰收庄稼需用牛拉架子车。牛，不仅是劳作的能手，拉的粪也是农田的主要肥料，用当时的话说：“施了牛粪，庄稼才有劲”。所以，有牛的农民对牛视如子。每天早上天不亮，牛主们就把睡了一夜的牛叫起来，牵着它出门，活动活动筋骨，排排宿便。由于牛主在前面牵牛，没法拾牛粪，这便宜了拾牛粪者。拾牛粪绝不是始于近代。《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就有“国无盗贼，路不拾遗”之句。可见，战国时期就有拾粪之行，只是不知那时拾的是不是牛粪，也许还包括马、驴、骡粪，因为它们和牛一样宝贝，能享受到“晨逛”的待遇。

拾牛粪是有技巧的，不是每个人扛个萝头出去都能拾到牛粪的。有技巧者一早上能拾满满一萝头，无技巧者常常是空着萝头而出，空着萝头而归。其中技巧是什么？十分惭愧，我也不知。曾听说会拾者的鼻子好使，他们能闻到几里之外的牛粪味，再顺着味就能找到牛粪。时至今日，我也无从考证这一说法。不过，我偶尔见过跟着“晨逛”牛的后面的拾粪者。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拾牛粪之风在吕寨村异常盛行。这么说吧，吕寨村，在凌晨五点钟起床的，除了小学学生，还有拾牛粪者。

拾粪，虽然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几千年，却无一本古书记载谁是第一个拾牛粪者。若有记载，他（她）一定会流传千古，因为他（她）发明了一项让后人延续了几千年的劳动项目。试想，能有多少劳动项目能一成不变地盛行如此之久？

前车之鉴，我找不到它的开始，有必要记录它的结束。使后人们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拾牛粪曾存在过，曾异常盛行。

造成拾牛粪衰败的首要原因是拖拉机的普及使用。别处我不知道，吕寨村是在二零零三年终止了拾牛粪。因为这一年，全村最贫的吕正奇家也买了拖拉机，至此，吕寨村再无一头牛！遑提牛粪。但是，惯于拾牛粪者却不信邪！他们打心底不相信路上再无牛粪，他们依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然后扛着萝头出门，充分发挥自己鼻子的作用，满处找牛粪，本村找不到就去邻村找。在牛消失后，这些勤劳者们硬是把拾牛粪这一传统延续了一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