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2012年秋，我第一次遇到他。
和前男友在出租房内大吵一架，他甩了我一巴掌让我滚，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的我当即红了眼，火速提了分手，收拾自己的东西摔门而去。
提着行李箱踏出楼门，被一阵风吹的缩了缩脖子。十月夜晚的秋风并不温柔，吹醒了冲动的我，夜里十二点，陌生的城市，没有熟悉的亲朋好友，我该去哪里？
拖着箱子心不在焉地朝前走，打算先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天亮再找房子。神情恹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整个人只是机械地沿着小区门口的那条路直走。拐弯的时候，我听到了喇叭声，可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应作何反应，脚步依旧未停。
当车灯明晃晃地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而那一瞬间的惊吓让我呆滞在了路中间，司机紧急刹车，在距离我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的脑子里只剩一阵嗡嗡声。那个男人很生气地在我眼前站定，吼我为什么不看路。
我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危险，抬起头看到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带着怒火的面容。
“女士您好，我在和您说话！”
害怕，难过，无助，所有的负面情感突然全部涌现，我不由分说地开始哭，开始只是不停地掉眼泪，到了后来慢慢哭出了声音。
他一定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他大概是被我的哭声吓到了，有些慌张地递给我一包纸巾，“是受伤了吗？我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您先别哭好吗？”
我没有办法停止哭泣，生活里的一地鸡毛让我太累了。我和前男友是大学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工作去了相隔很远的城市，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产生美，只产生了无穷无尽的争吵。
两个月前，我们又因为我陪上司出去应酬回家太晚而大吵一架，我受够了白日工作，夜晚吵架的生活，一夜无眠，回忆了很多旧事。天亮后，我下定决心辞掉了即将升职的工作，来到他的城市重新开始。我以为我们只要在一起就能恢复到大学时期的甜蜜，事实上，我总是选择错误。
堆积了太久的委屈突然爆发，崩溃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位修养很好的男士手足无措，但他没有把我丢在原地独自离开，在他发现无论怎么劝慰都不起作用以后，他只安静地站在旁边适时给我递上纸巾。
发泄够了以后，我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尴尬地不停道歉。
清醒以后连带着审美能力也觉醒了。车主穿着一件米黄色长款风衣，身姿挺拔，气质斯文，长相俊朗。
“您还好吗？”我连忙摆手，继续表达自己的歉意，“很抱歉，我没什么事，给您添麻烦了。”
目送对方开车驶离。明日还有工作要忙，在不远处的酒店匆匆办理了入住，夜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让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缅怀逝去的爱情，躺在床上不多时便悄然入梦了。
早上在闹铃响之前就醒了，睁眼的刹那仿佛魂魄归位，我必须同过去彻底告别了。揉了揉还在发懵的眼睛，自言自语地打气，“嗨，又是新的一天啦！”
没有时间顾影自怜，除了工作还得抽时间去租房子，迅速收拾好狼狈的自己，化好精致的妆容，登着高跟鞋赶往公司。
【贰】
晨会大家都昏昏欲睡，我偷偷地浏览着网上的租房信息。
“欢迎从总部调来的许总”，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我茫然抬头，生活有时真像是一部难以置信的狗血剧，新来的顶头上司与昨晚那个好看的陌生男子在我眼前重叠，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方的视线从我脸上轻飘飘的划过，笑的一脸落落大方，客气地点头，“大家好，我叫许泽......”
工作上有了交集，避无可避的碰面，更可恨的是，安排出差，他点了我一起前去。吃晚饭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人，在他第三次冲我笑的一脸温和时，我终于在自己内心的心虚面前缴械投降，主动开口：“许总，那晚谢谢您。”
他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没有搭话。我盯着盘子里的香菇做心理建设，支支吾吾地解释清楚了自己到底为何在他车前哭的梨花带雨。
他没有安慰我，也没有嘲笑我，只是优雅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口食物吃掉，问我：“时间还早，想出去走走吗？我知道周围有处风景不错。”
后来远在他乡我还是会想起这一幕。许泽的魅力，是润物细无声式的吸引，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断被他细腻的温柔所裹挟，等到想要挣脱时，已无处可逃。
我和许泽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愈发自然，我心动了。
加班到很晚，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把收拾好的文件又散开，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他坐在我旁边翻阅着一沓文件。
见我醒来，十分顺手地撩开我散落在眼前的头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脸有多红。
“回家吗？”问完以后，我和他都愣住了，“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很晚了，”我咬了咬嘴唇，懊恼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看我局促不安的样子，露出了似乎含着宠溺的笑容：“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就那般呆傻着上了他的车。
到了我住的地方，在我侧身准备与他告别的时候。他倾身靠近我，我的心跳在瞬间乱了节奏，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到甚至可以数清彼此的睫毛，我莫名其妙地放轻了呼吸，害怕惊扰那令人着迷的暧昧，他吻住了我的双唇，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躲闪。我在他的亲吻中闭上了眼，我想，我恋爱了。
【叁】
许泽每日都很忙，而且经常要到隔壁城市出差很久，在那段时间里，他经常错过我的电话，回信息的语气也不如往常亲昵。但只要回到我身边，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完美恋人，我只道是自己敏感多心，从未质疑我们之间的爱情有什么问题。
他生日的前一天，我开心地计划着惊喜，却在晚上收到他的信息：宝贝，临时接到总部的通知，明天要去江海市出差两天，抱歉不能陪你一起了，回来带礼物给你好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周末他还需要出差，但还是回了“好”。
早上就发出去的生日快乐也久未收到回信。吃过晚饭后心情低落，一个人沿着第一次遇到他的那条路闲逛，路过一家装修精美的餐馆时，我看到了他的身影，旁边坐着一位小家碧玉型的姑娘，不知那个女孩在和他讲什么，他浅笑着听的很认真。
低头打开我们的信息界面，翻看着近期的几条信息，笑着笑着掉出了眼泪，拿起手机对着他们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片，扭头离开了那个餐馆，回家的路上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发给了他，拍照的时候我手抖的厉害，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气愤。
回到家里，特别疲倦地瘫在沙发上，听着手机铃声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响起，我就那样睡着了，半夜醒来，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客厅的地上，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耗完了电，在静谧的夜晚里，死气沉沉又孤零零的躲在桌角。
睁着眼睛看了一个小时的天花板，也没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办。爬起来把前两天堆积的脏衣服手洗了一遍，把家具从里到外擦了又擦，天也亮了。
洗了澡，给手机充上电，想着应该可以睡着了，可躺下满脑子都是他们二人低吟浅笑的样子，翻来覆去好一会，心里堵的慌，就像站在悬崖边，进退维谷，前路粉身碎骨，退后全是追兵，可我肉体凡胎，能走哪条路呢。
睡不着索性找点事做，省得胡思乱想，爱情里断舍离好似扒皮抽筋，那就从放弃旧物开始，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整，挑出了一堆好久不穿的衣服；储物柜里的东西摆了满地，挑挑拣拣又装了一大包。
下楼扔东西，返回的时候在家门口看到了许泽，很颓废地倚着墙，指尖夹着一颗烟，忽明忽暗的烟头将我们之间的沉默无限放大。我盯着脚尖发了会儿呆，越过他开了门，他很自然地跟着我进了屋子。
【肆】
在我数清楚手心有多少条纹路之前，他总算想好了解释的话，“小满，两年前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和她结婚。”我死咬着下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以为他只是在同时谈两个女朋友，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第三者。
“我不想听，你出去吧。”我愚蠢又懦弱，直至此刻仍在留念他给过我的那些温暖，我害怕极了真相里的玻璃碴。
“小满，我会和她离婚的，你相信我，我爱你，不可自拔地爱你啊。”
他试图抱我，靠近我的时候，我还是生出了依赖他的念头。我又开始掉眼泪，我恨极了自己，我做不到拒绝他。我清楚地知道，他当然不会抛弃结发妻子，我们之间的爱情不会被祝福，更不会有圆满的结局。
你看，我天真也贪婪，握在手里的光，即使烫了手也要死死地拽紧，我回抱了他，就那样自欺欺人地保护着实际上并不属于我的爱情。
他或许觉得有愧于我，对我比过去更好了，闲暇时会主动学着做我喜欢的食物，周末开车带我四处游玩，经常送我女孩子喜欢的礼物，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妥帖地备好惊喜。我在他的温柔里沉溺，数着日子过每一天，生怕哪一日就不得不从梦中醒来。
他还是要定期去隔壁城市待一段时间，那里有他的家。而我自从知道真相以后，再也不会在那段时间里打扰他。
我做着丑陋罪恶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从她那里偷来的幸福并不会长久，可我从未想要伤害那个女孩。虽然许泽坚称他的妻子不会随便翻看他的私人物件，我还是把他手机里关于我们恋爱的痕迹删的干干净净。
【伍】
2014年秋，我们相识两年。
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那一天，许泽从江海市回来的那一天，欲言又止好多次，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挣扎，拖着他吃了念念不忘很久的美食，去商场玩了很幼稚的娃娃机，兴高采烈地试着各式的衣服，撒娇着问他哪件好看，在路灯下忘情地拥吻，耍赖要求他背我走过寂静的街巷。
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前，灰姑娘就要被打回原形，我问他：“你有事情告诉我吗？”他惊诧地看向我，艰难开口：“她怀孕了。”
我想起了自己昨天从医院拿到的检查报告，上面赫然显示着已怀孕的信息。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拥抱了他，那个男人此刻像个孩童一般脆弱。
我断了与他的联系，发邮件辞去了工作，离开了这座尽是伤心事的城市。
我的事情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和他恋爱的那一段时光，藏着秘密的我和昔日的很多好友也疏远了。唯一知道全部事情的是我大学的室友，也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她劝过我，也因为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不肯主动和我说话，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去找她。
命运偶尔的戏剧化，让我觉得我们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的小人物。朋友换了工作，搬到了江海市。她看着风尘仆仆的我，眉头皱成了一团，接过我的行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单亲妈妈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打掉吧，我不配做母亲。”我还没来得及流眼泪，朋友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饭后和朋友在江海闲逛，走在每一条街道上看着周围的老建筑，脑子里掠过的想法皆是：许泽可曾和他的妻子一起经过此处？他们当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名正言顺的爱情才能在阳光下吧。
下定决心后，朋友特意请假陪我去医院，在交费的时候我遇到了许泽的妻子，她和一位陌生男士走在一起，她并不认识我，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用手轻轻地护了护肚子，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位男士握住了她的手。
躺在手术台上，我却突然陷入一种接近死亡的平静，那一刻就想那么一直一直躺下去，就当是为过去的错误赎罪吧。幸运也不幸的是，手术很顺利，我还是看到细碎的阳光穿过了指缝，我好久没有感受大自然的温暖了。
我一边绝望一边憧憬，我会兴致勃勃地设想我的未来，规划着自己想做的一切，可在下一秒又会全盘推翻，我觉得我没资格拥有美好的人生了。
朋友担心我沉浸在消极的状态里，周末专门借到车要载我去附近的景区游玩，我又见到了那个陌生男子牵着许泽的妻子，两个人对视的目光充满了浓情蜜意，在一棵树下，那个男人俯下身子吻了她，朋友看我对着那个方向发呆，眼里不知何时盛满了泪水，慌张地询问我怎么了，我苦笑着解释荒诞的一切。
朋友冷笑一声：“天道好轮回，许泽活该。”我依旧远远地注视着那对相互依偎的恋人，一言不发。
【陆】
身子养的差不多的时候，和朋友辞行，回到了最初工作的城市，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换了新的手机号，对于那段不堪的过去绝口不提，好像大梦初醒，人间已恍若隔世。
再次听到许泽的消息，是朋友来看望我的时候，“他不知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址，问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看我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才继续说，“我，你别生我气啊，你知道我这个人，生气的时候容易口不择言的，我把你怀孕的事说了。”
我晃了晃杯子里清澈见底的水，摇摇头，“没关系的。”
“他和他妻子离婚了，那个孩子好像也不是他的。”朋友从我手里拿走了杯子，表情严肃，“我问你，假如他回来找你，你还会答应他吗？”
“你放心，不会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如果他能让你开心，我不会拦着你的，我只是害怕你再次受伤，你明白吗？”我抱住了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女孩，“我明白的”。
送走她以后，我在窗边凝望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模样？那些灯光下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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