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久别子君（1）

【青春】久别子君（1）

第一章．港东南路12号

“飞咯！飞咯！······”年幼的易朵甯穿着妈妈新买的花裙子，张开双臂，迎着春暖花开的清晨，街道两边花坛内种有长满深红色叶子的粉色樱花树，她小小的身体欢快地跑过右边港首伫立的交警亭，跑过左边邻居冯阿姨开的小卖部，再往前，就是物资大院的门卫，咦？今天应该是郭爷爷值班吧？

爸爸推着带有前大杠的凤凰自行车，笑着快步跟在后面：“甯甯啊，慢点哦~”

远处弯弯曲曲的水港不知从何处来，穿过微微拱起的大些的岛安大桥和相对小些的港东桥，又蜿蜒着往港西方向而去。

港边高大的针叶松柏四季常青，每到春天来临，红色粉色的桃花争相绽放，清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散落，铺满细窄的内侧观赏过道，人们总会前来拍照留念。朵甯最爱樱花花瓣飘落的时刻，因为它们比桃树高大，花多，似乎还低调淡定些。

自她记事懂事以来，妈妈就跟她说过，她之所以能来到这世上，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奶奶。那时候家里符合生二胎的政策，爹妈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生，况且老妈当时已经36岁高龄。这时候奶奶发话了：“生！生下来我给你们带，不管男娃女娃，到底还赚着一个呢！”奶奶深受封建旧社会对妇女的迫害，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却能说出这么开明的话来，据说当时她的爹妈都感到震惊。

奶奶成了促成朵甯来到这世上的最大功臣，且她也履行了她的诺言，不嫌弃又是个女娃，还一直把她带到上幼儿园。

朵甯的奶奶不是她们的亲奶奶，她是她们爸爸的养母。记忆中她的身材高瘦，由于早年自己生育的孩子不幸夭折，后来就经人介绍从一户很远房很远房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亲戚那里带到幼小的家里排行老四的朵甯爸爸。奶奶十分疼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那时她们的爷爷在上海工作，家中还算小康。多年后爸爸给她看过一样东西，是一枚小小的金耳环。50年代的人家有这样一种风俗，若家中有唯一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便会给他这样一枚耳环，让他戴上，表明家里人很疼爱很疼爱这个孩子。爸爸给她讲过小时候的一件趣事，夏天他跟小朋友去河里游泳，那时候的天很自然的蓝，水很自然的清。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小少年高呼“同志们，永别了！”然后便一个猛扎子潜入水，待人们再次看见他时，他已游出了好远好远。可见，爸爸度过了一个欢乐的童年。

朵甯对爷爷完全没有印象，只在乡间老屋的墙上看见他的黑白相片。她与姐姐朵清相差九岁，爷爷早在姐姐出生后不久便因病过世。听奶奶说，爷爷每次从上海回来，总会带新奇的小玩意给年幼的爸爸，带给奶奶的新衣服，她也舍不得穿，每年都会拿出来晒，年复一年，都泛了黄。奶奶有一个专门的箱子，里面都是爷爷送给她的东西。爷爷过世后，这些物品和爷爷的相片便成了奶奶全部的回忆。

朵甯打娘胎出来就住在了爸爸单位分的套间，地址是：港东南路12号物资大院。小时候，家里还没有小庭院跟水泥小屋，只一片小小的菜地。住在一楼的四户人家之间也没有任何相隔的围墙。年幼的她经常穿梭于窄窄的水泥走道，跑到别人家，发现杂乱无章的茶几上有个布娃娃，满心欢喜地抓起来看看，谁知那个娃娃脏兮兮的，一只黑纽扣眼睛就要脱线，可怜的娃娃，谁这么不爱惜你呢？不如跟我回家，帮你治好眼睛，再洗个澡。

院子里还有一群玩耍的小伙伴，基本上都是男孩子，朵甯就跟着他们一起疯，三下两下就爬到车库门前高高的枇杷树上。

唐湛的外婆家就在朵甯家二楼的右边，每当他跟着妈妈来探望外婆，他就招呼朵甯来外婆家玩。有一次他的舅舅拿出打火机吓唬他，唐湛被吓得哭起来，反倒是朵甯，在旁边一个猛吹把火吹灭，心想一个打火机有什么好怕的？真是羞羞。后来才知道，当时他舅舅是开了一个大人经常拿小男孩开刷的敏感玩笑。隔壁家的小男孩倪东的父母离婚了，他被判给妈妈。如果说唐湛是比较胆小的男生，那倪东就是沉默寡言的，他的妈妈为了抚养他，有时候晚上会出去做零碎的活计，也有可能是去给他找个新爸爸。有时候她会委托朵甯妈照顾儿子。在那些他住在朵甯家的夜晚，他缠着阿姨给他讲图画书上的故事，朵甯妈就一直讲啊讲啊，直到他睡着。朵甯跟姐姐挤在小房间的小床上，小小的心竟生出一丝羡慕嫉妒恨来。倪东没过多久便搬家了，后来听说他去了南京念大学，又远赴日本留学。

爸妈总是天没大亮就起床煮早饭，因为姐姐上初中了，学习负担一下子重起来。特别是寒冷的冬天，小小的朵甯总是躲在暖暖的被窝里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和厨房那亮着的灯光，听见姐姐起床洗脸刷牙的声音，吃饭的声音，出门的声音，然后再甜甜睡去。姐姐那会喜欢听四大天王跟小虎队的歌，每到周末，她就拿出录音机跟磁带放歌，一边放一边跟着大声唱。朵甯听不懂唱的什么，很是无趣，只是初步知道四大天王是四个人，小虎队里面是三个人。姐姐上小学时，在日记里写道“我的妹妹眼睛又黑又圆，一张小嘴总是喜欢把舌头伸出来舔东舔西，像小狗一样······”而朵甯也听说了姐姐小时候的一件糗事，跟小朋友玩，结果把书包弄丢了，回家被妈妈骂，她把屁股撅起来给妈妈打。用妈妈的话说，大女儿脾气倔，每当挨打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硬是不让它流下来，而小女儿呢，尺子还没打上身呢，眼泪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吧嗒吧嗒”掉了，所以，小时候的朵甯会比小时候的朵清少挨打很多。

朵甯的爸爸喜爱集邮和看军事历史方面的书籍影视，妈妈则能歌善舞，最喜欢唱的歌是《红梅赞》。而她们姐妹俩多多少少继承了些老爸老妈的文艺细胞。上幼儿园的朵甯被老师发现嗓音不错，便被选上六一节表演节目，表演的是歌曲独唱《小小月儿船》，穿着白白的纱裙，带着亮闪闪的发卡，坐在硬纸板制成的银色月亮上，那一刻，她就是那个坐在月亮上唱歌的小姑娘。班上的另一个节目是西班牙斗牛舞，男孩穿着帅气的黑白燕尾服，女孩穿着火红的吊带连衣裙，一对又一对牵着手扭着舞步出来，全场鼓掌。如果问女孩们最喜欢班上哪个男孩，她们会说是曹靖阳，因为他长得好看，家境优越，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眉飞色舞。但朵甯却对这位少爷不大感冒，你会讲故事，我还会唱歌呢。幼儿园毕业的那个夏天，小朋友们在游泳池里互拍水花嬉戏打闹，在蹦蹦床上比谁蹦得最高。

那时候的快乐简单又纯粹，仿佛小小的身体跳起来就能抓住阳光彩虹，就能飞入朵朵白云柔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