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的“嫁妆”

55岁的堂姐再婚了，已经领了结婚证，婚礼定在十一举行。因为戴口罩的原因，我不能如期参加堂姐的婚礼，提前转了祝福的红包，却被堂姐婉拒了。

堂姐是大伯的女儿，四岁的时候大伯母突发脑溢血不治而亡，无奈之下大伯酒吧堂姐送回了乡下，交给奶奶抚养，自己寻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只是每到月底回来象征性地给点生活费而已。

堂姐到奶奶家地时候，我父亲还没有成家，于是父亲和奶奶一起照顾堂姐地生活起居。也许是失去亲人地缘故，也许是换了水土地原因，也许是生活环境改变的原因，本来性格就内向的堂姐越发不爱说话，饭量也减少一些，这样奶奶十分担心。

父亲是个心细的人，当时大集体的活再忙再累，都会抽时间陪着堂姐玩，还在院子里的枣树上绑上绳子，另一头握在手里，他绕大绳，让堂姐跳绳，增加堂姐的运动量。父亲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是特别爱看书，一副文弱书生样，是当时大队里的文艺宣传骨干。只要有演出，都会带着堂姐，遇到不熟悉的人问“这是你女儿呀？”，父亲从不解释，点头称是。

因为家里有个“拖油瓶”，父亲的婚事很不顺利，爷爷去世早，大伯当兵复员留在城里工作，父亲和奶奶孤儿寡母相处，少一个劳动力，当时的光景可想而知。曾经的对象本来对父亲的单亲家庭就颇有怨言，又有堂姐拖累，很快就另觅高枝去了。父亲遇到我的母亲纯属偶然，那个时候外公一家下方在邻村，外公不会做农活，外婆不会做鞋子之类的针线活，生活十分困难，母亲是家中老大，承担了很多，既要帮助父母照顾弟弟和妹妹，还要挣工分养家糊口。奶奶家家庭关系简单，就这样母亲嫁给了父亲，有脱离原生家庭的因素吧！

我和弟弟相继出生，家里的担子更重了。父母劳作，奶奶收拾家务，堂姐像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一样，放学后背着弟弟，手里牵着我。稍不如意，弟弟会大哭大闹，母亲就会怪罪堂姐没有把弟弟带好。寒冬腊月，堂姐也要到河边清洗我和弟弟的衣服，堂姐的手上起了好多冻疮，但她从来都不抱怨一声。有时间疼痛难忍时，堂姐缩着身子的样子，越发显得瘦小。

大伯很快就再婚了，新妇是一名回城在铁路部门工作的老知青，为了给他们的儿子腾地方，堂姐的户口被迁到了我们家，而大伯家的儿子则享受到了独生子女的待遇，堂姐则成了农民家的孩子。

在我父亲的支持下、奶奶的呵护中、母亲嫌弃的眼神里，堂姐高中毕业当了一名民办教师，那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弟弟则是小学5年级的调皮男生。

很快堂姐就谈婚论嫁了，姐夫也是一名老师，见面那一天，看到姐夫的那一刻，直觉告诉我——他配不上堂姐！堂姐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而姐夫个头比较矮小，怎么有能力保护堂姐，为他遮风挡雨呢？好像姐夫的父亲是公社教育组的什么小领导吧，不知道堂姐……我年纪小，不得而知。

堂姐的彩礼钱是500块，当时堂姐就给了20元当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弟弟10元的零花钱，要知道当时堂姐的工资只有区区30元。剩余的钱堂姐全部交给了我的父亲，让父亲帮助置办嫁妆。而大伯在堂姐婚礼之前回来一趟，给了300元钱，让堂姐自己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婚礼当天，大伯和大妈回娘家过年了，根本就没有参加堂姐的婚礼，堂姐在她姨妈、干娘、我父母的祝贺声中登上了婚车，那一刻堂姐的脸上挂满了泪花，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不知前途的未来。

我外公落实身份时，母亲已经生了我和弟弟，回城无望，就被安排在村里小学当老师，父亲也受到恩惠，被安排在公社农技站工作。本来脾气就不好的母亲，如今有了底气，更不把我的父亲放在眼里，年迈的奶奶也成为了母亲家里的累赘，越发被我母亲嫌弃。

虽然我们家条件在父亲和母亲工作后改变了许多，可是堂姐婚后，逢年过节照样礼数周全，我外出上大学的时候，父母给的生活费也很可观，可是堂姐在寒暑假里总给我零花钱，其实她当时的工资并不高，同时还给奶奶买点奶粉之类的补养身体。

奶奶身体越发不好的时候，我母亲根本不愿意照顾，父亲在公社上班不能按时回来，无奈之下堂姐只能把奶奶接到家中照顾，为此她婆婆颇有怨言，带着堂姐的小儿子去学校和老伴居住了。堂姐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还有自己的小家庭，女儿刚刚上学，姐夫又在外地跑大车，忙碌程度超过我的想象。

姐夫不甘平庸做一名民办教师，婚后第二年辞职跑大货车，收入明显提高，就在好日子向他们一家抛出橄榄枝的时候，灾难发生了——姐夫疲劳驾驶，跌入路边的深沟，车毁人亡！那一年堂姐35岁，她的女儿12岁，儿子只有10岁。

失去的已经失去，活下来的人还要生活。堂姐的公婆给出两个建议：要么公婆帮助养大两个孩子；要么留下男孩，堂姐带着女孩改嫁。这两条堂姐都不能接受，婆家还有其他子女，公婆不可能全力以赴帮助他们；留下儿子，堂姐更不能接受，自己从小却爹少娘，绝不能把这种磨难转嫁到自己儿子身上。

堂姐后来在老同学的帮助下，调到很远的一个镇上的中心小学工作，买了一院小平房，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几乎和亲人们断绝了一切来往。在那里，唯有拼命工作，拿出成绩才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职称评定也没有耽误过。堂姐一边工作，一边做家教，下午放学后辅导几个孩子的作业，周末收了两班学生上课，整天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不敢生病，不敢休息，唯恐孩子们不能平安长大。

堂姐的两个孩子从小就非常董事，特别是女儿，时时护着弟弟，好吃的好用的都让着弟弟，一家三口就这样艰难地生存着。女儿读了普通二本，在校期间，尽可能地兼职，减轻妈妈地负担，儿子只考了专科，无论如何也受了高等教育。两个孩子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后，才与亲人们取得联系。

堂姐回来看望我父母地时候，我母亲身体还算可以，可是父亲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当时我已经在福建三明定居生活，而弟弟弟媳在创业起步阶段，举步艰难。堂姐征得母亲地同意，把我父亲接到身边照顾几个月，被弟弟接回来的第二个月便安详地过世了。墓地是堂姐、我和弟弟三人共同出资，给父亲安了新家。

堂姐的儿子毕业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老家，在大伯和堂哥的帮助下开始创业，而且女朋友也谈了好多年，谈婚论嫁迫在眉睫。无奈之下堂姐卖掉了居住的小院，搬到学校宿舍居住，把买房款给儿子付首付，缺口还很大，当时我就尽自己所能给予堂姐帮助，筹够了首付，儿子装修，堂姐背房贷。下彩礼的时候，堂姐不得已又借了10万。欣慰的是彩礼钱儿媳妇购买了新房中所有的家具和电器，自己还陪嫁了一辆代步车，总算有个像样的家了。

基于堂姐的经济条件，不得已选择了延迟退休。就在堂姐幻想着再工作几年还清欠款，把公积金取出来将来在儿子身边买个养老房的时候，一场意外改变了堂姐的想法。暑假里因为戴口罩的原因，堂姐无法外出，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堂姐被困在学校宿舍楼里九天九夜，断水停电，凭借着两大桶纯净水艰难度日。

那几天里，恐惧袭击着堂姐的心灵，也想了许多。年轻的时候为了两个孩子不受委屈，谢绝了再婚的念头，可是那几天里，但凡有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会把自己解救出去的……

顺利开学后，老校长再次提出给堂姐介绍对象时，堂姐没有拒绝，同意交往看看。对方是个刚刚退休的土管局的老干部，爱人因病过世几年，儿子和女儿都已成家立业，也十分支持老父亲再婚。

老干部年轻的时候还经营了实体，身价不菲，但是防止儿子女儿膨胀，给儿子女儿的房产，房产证都在自己名下，也就是儿子女儿可以收房租，但目前没有产权。和堂姐了解的时候，堂姐直言不讳自己有欠款，但是老干部十分坦然——愿意共同承担债务，而且十分尊重堂姐的选择！暑假里，通过关系把堂姐调到县里工作，离家近，上班方便。

领证的当天晚上，在儿子家的家宴上，老干部对一家人宣布了他的决定：

你大姨没来之前，咱们的家产以后肯定都是你们的，可是现在我有了你大姨，我们要过我们的后半生，以前的经营模式不改变，该怎么收房租我们不干涉，你们也不要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活……

给堂姐一个安慰！

婚礼定在十一举行，堂姐他们提前拍了婚纱照，该有的形式一样不拉。

路途遥远，大环境不许可，我肯定无法参加堂姐的婚礼，便提前给堂姐转了祝福红包，并祝福堂姐余生幸福快乐，堂姐说什么都不收：

堂姐：老妹，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一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收你的红包，我一定会快乐的！

我：老姐，你不收下，我会难过的。

堂姐：谢谢老妹，你已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我：要是方便，我会给你准备婚被的，无奈，只能隔空给你祝福了。

堂姐：我这什么都不缺，我亏欠你的太多了，以后不知道怎么还你人情。

我：你收下，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嫁妆！

堂姐：我给自己的嫁妆就是这份工作，啥都代表了！

……

好霸气的嫁妆：就是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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