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酒是脆香的。脆本不应用来形容酒,可清泠到了极致,也就剩下“脆”这种富有神韵的感官词恰做比喻了。
吴烈爱喝酒。
即便从蛮荒来到了京都,他依然对酒情有独钟。
起初他瞧不上京都的淡酒。在他的意识里,只有蛮荒里带着火舌的烈酒才能称之为酒。
可万物都要先尝试,才能有结论。于是他喝了京都的梨花酿,然后就爱上了它。
梨花酿的名誉可比女儿红。听闻,关中大侠叶孤镇曾为了美酒放弃与攀仙楼头牌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只为独酌一壶。
吴烈没去过攀仙楼,不曾闻那里姑娘们的美貌婀娜,但他能确信叶孤镇的决定是对的。
——姑娘远不及美酒甘甜。
吴烈没有姑娘,只有酒友。三五共饮一壶,谈天阔地。聊到兴头上,偶得一两句妙言,便大声颂唱,讨得大家的赞赏。吴烈不懂文,只弄武。高兴了就耍上一段军体拳,亦能挣得喝彩欢呼。
李环是他来京都最要好的酒友,也是朋友。这三天来,与那些狐朋狗友喝了一圈,也不见李环的踪影,便向人打听他的去处。
“听说他被抓去官府了,至于原因我就不太清楚了,准没什么好事。”
吴烈听后愕然,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决定去官府见见他。
于是,吴烈带了一抽屉好菜、两壶梨花酿去了衙门,偷偷给牢房的狱卒塞了五两银子,终于得以见到李环。
“吴兄,我好苦啊!”
一见吴烈,李环便涕泗横流,隔着牢笼向他诉苦:“前几日清晨,我与往日一样,在牛肉包子为妻儿铺买包子。见到一个奇怪的老道士,盯着包子笼又不买,以为他没钱,我便善心一发给他买了个馒头,我这……我就是贱啊我!”
李环说着开始抽自己耳光,等吴烈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拉住,此时李环的脸已经通红肿胀、布满血丝。
“然后呢?”
“接着,我就回去了。可没过一天,官府就来人,怀疑我杀了老道士,要抓我回衙门候审。我一个秀才能用笔杀人吗?结果他们说我是最后接触老道士的人,难道我给他买了个馒头也有错?还是我用馒头杀了他?我……我……吴兄,你要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我的妻儿还在家等着我,我要活着啊!”
李环乱发散在脸前,满是污泥的双手死死抓着吴烈,就像是扯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吴烈给李环递了一壶酒,平息着他的惶恐。尽管喝着酒,李环握酒壶的手依旧颤颤巍巍,双眼空洞无物,嘴里也是喃喃着。
望着李环的模样,吴烈顿时生出悲悯情绪,叹息不已。
望着李环,听他念叨着自己的妻儿,让吴烈想起了自己远在蛮荒的父母,一时也是悲从中来。
“不如这样吧。”
吴烈一时心软,脑海中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拉着李环道,“趁现在夜深,我带你逃出去,你带着妻儿远走高飞,离开京都。”
李环一听,连忙摆头,“那怎么行!那我李环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不行不行!我是清白的!我不能走!”
“你不走,可是有杀头之祸的。”
“可……可我是无辜的,万一……万一明天我就被无罪释放了呢?”
吴烈大急,低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走了!”
李环拿不定主意,又不肯松开吴烈,气氛顿时沉默压抑。
牢房内看管森严,纵使吴烈会一些拳脚功夫也不敢造次,更不要说弄出太大的动静。
吴烈一咬牙,道:“要不这样,你办成我的样子出去,与你的妻儿团聚,将他们安顿好,明日下午再来与我换回。”
李环一听,感激不已,又有些不忍,在吴烈的催促下终于答应了。
牢房的锁不难开。两人调换衣物后,匆匆交待了时间,定在了明日亥时作为交换回来的时间,李环提着篮子低着头出了牢门。
……
吴烈在牢里是背对着牢门的,面对着那堵墙坐着,他怕狱卒认出。
在那堵墙的顶端有一扇小窗,只有两个碗口大小。
他一直盯着窗外看,他清楚的记得太阳升起了两次,而他与李环约定的时间是第二日亥时,整整超出了一个晚上。
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远在异国的父母,蛮荒的草原,还有他不曾想过的丽芳姑娘。
牢门外的狱卒打断了他的思想,冲着他喊到:“李环是吧?你的案子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了,最近不太平,前天夜里京都不知从哪来了群蛮匪,烧杀抢掠,死了不少人……”
说完不理会吴烈,转身走了。
……
梨花总是伴着绿叶,却不曾见落叶飘零。
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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