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的冬天来得早,腊月中旬过了,大略就能嗅到年的味道了。
母亲的年,很早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到了年底廿字打头的日子,逢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是我们那边的大集。母亲会在这一天起个大早,一早准备好装冬菜的篮子和口袋,骑上她那辆成色尚新的大梁自行车,赶去十几公里以外的年集。
母亲身形灵活,母亲身手矫健。她骑在那辆大梁自行车上,赶超过一辆又一辆过往的自行车,像个身轻如燕的少女,在赴一场关于生活的盛大约会。
到了年集上,母亲仔细盘点着过年家里究竟需要些什么,然后各式过冬菜,一一拣择和挑选。
最后的成果一般是满载而归。母亲背起一袋袋塞满布袋的菜,像是一袋袋战利品,母亲不觉得重,她把大小不一的布袋捆绑在大梁车上,又使起劲来蹬起轮子,把它们驮回十几公里以外的家里。
鲁南的冬天多寒风,那风凛冽苍劲,直往母亲的脸上扑,往母亲脖子里灌。母亲的手冻得皴裂,母亲的嘴皮发干,脸被吹得通红。但她仍迈动有力的双腿向前骑,全然不觉周遭寒冷,像是她几十年的生活一般,甘苦夹杂,母亲从来都是淡然面对。
赶完年二十六的集,家里过年需要准备的物品就已经备的差不多了。母亲年二十七的时候,就开始炸菜(我们那里叫su菜)啦。把地瓜,土豆,藕片,山药,萝卜,带鱼段等一一切好,裹上湿面粉收拾整齐,锅里添上半锅油,下面的炉火烧地旺旺的,等油不再冒白花了,就开始把菜下锅了。
通常这个工作需要半天的时间,母亲一般是晌午开始,等到所有的菜都炸好了,天也就黑下来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收获的就会是满满一大箩筐酥菜。刚炸出来的酥菜最好吃,软嫩可口,还带着点油的冽香。
年二十八的时候,母亲开始剁馅包饺子。我们那里过年的习俗定是要吃饺子的,她会准备好几种馅料。这个准备工作也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
母亲早饭后开始准备饺子馅。她把芹菜,韭菜,萝卜等择洗好,母亲的手泡在刚打上来的凉凉的井水里,冻得通红。可当布满泥污的菜经由她的手洗择,再捞出来就是亮莹莹的新鲜小菜了。母亲先把素菜切好,再开始剁荤馅。猪肉,羊肉等,剁好也要小半天的功夫。
傍晚时分,我们也会收获几大盆水饺馅。看到饺子馅我是很开心的,因为我喜欢吃水饺,而且喜欢吃母亲包的水饺。
到了年二十九,母亲会做“跟年菜”。跟年菜是把黄豆芽,白菜,萝卜,粉条,大块猪肉等放在一起炖,会炖一大锅,留着过年当一道菜吃。以前挨饿的时候,父母那一辈的习俗是一定会做这样一道跟年菜,预示着今年过得好,来年有奔头。
但我们几个孩子,却对这一道菜并无好感,大锅菜,样子丑,味道也没特别之处,总觉多余和冗赘。我和哥哥总央求父母,把这道菜取消了吧,但他们固执地,仍是会每年做这样一锅菜,尽管现在已经不缺吃的,但这就像是他们的一个执念,一段藏在年少岁月里的记忆。他们坚持做着。
年三十的时候,这一天会比较忙碌。早晨照例吃饺子,到了下午,开始做年夜饭。年夜饭菜品比较丰盛,而且多大菜,硬菜,所以准备时间也比较久。鸡,鱼,肉丸,排骨,跟年菜,饺子,新鲜的河虾或螃蟹。这一顿是丰盛无比的。
儿时的年味|母亲的年吃完饭,我们会继续包饺子。这个时候,中央电视台的春晚就要上映了。记忆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我跟母亲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在包饺子中度过的。
春晚结束的时候,我们也包的差不多了。我扛不住熬夜,会去睡觉,母亲则继续忙碌。这个夜晚,她是没有多少觉可睡的,敬神,祭天,她要有好多事情做。差不多弄好,天也蒙蒙亮了。
这时,村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人们神清气爽,在鞭炮声中迎来了新年。
儿时的年味|母亲的年这两年我再回家,远远地看到母亲。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仍然会骑车,跑到村头村尾去办事。她已经上了年纪,她不敢骑电动车,怕头晕不好控制。于是还是骑她年轻时惯常骑的自行车。
但她已没有了当年的矫健。她佝偻着背,脚步似乎重了许多,在费着很大力气,蹬着脚下的自行车。她再也没有力气一口气骑十几公里了。她赶超不过过往骑车的行人了。她的步履沉重,她缓缓地骑着车,她再也不身轻如燕。
我望着她的背影,两行泪滴落下来。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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