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揽秋实,不绝
如果他没有自著《莺莺传》会怎样?一千多年来的后人拿什么来诘问责骂他呢?《莺莺传》没有为元稹的仕途带来任何帮助,却让他从此背上了始乱终弃、品行道德低下的名声。如果回头再选择,他还会写吗?
我想会吧!
元稹生于公元779年二月,父亲在他八岁时去世,出生书香门第的母亲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他年少的天空,这个早慧的少年将母亲女性的刚与柔尽皆收入眼中心底,逐渐成为他心中完美女子的模板,男孩女孩小时多半都有这样的暗意吧:娶妻当如母,嫁夫当如父。
十五岁时,他以明两经擢第,唐朝科举名目很多,而最多的就是“进士”和“明经”两科。其中“进士”及第较难,却也更被文人看重,元稹为了尽快摆脱贫困,选择投考了相对容易的“明经”。这个权衡之后的抉择,既是他家境寒微的无奈之举,也是他父亲早丧的担当。有太多的壮志等着他去一一实现,这一等,就是六年。
公元799年,他寓居蒲州,借宿在普救寺中,遇上了远房姨妈崔郑氏带着一双儿女也孀居在寺中。其时因为节度使死在了蒲州,无人管制之下的兵士乘机抢掠财富,崔家富裕却无倚靠,因元稹与将领有交情,在他的保护下才免遭于难。
这一开始,就像是一折戏文,也难怪男女主唱得落红遁尽,劳雁各飞……
时光的华彩流泻在二十一岁那年的感恩筵上,那个十七岁的少女,在母亲两次三番的催促下,才极不情愿的出来与他相见,慵懒、娇弱、美艳……
他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转瞬又将漏掉的律动加倍补齐,遇见得喜悦,才说明以前走过的路全都正确,因为那是遇见的伏线。
他是表哥,她是表妹;他是英雄,她是美人;他是才子,她是佳人。天公如此作美,如果不在一起,简直枉费了这份契合。
元稹自命个性孤傲,意志坚定,不合礼仪的事就不做,在开放的唐朝,他混迹于文人骚客之间数年,却始终洁身自好,保持着童贞之身。友人诘问下他回: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凶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留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
原来美色的遇见总有着冥冥中的定数,过去的坐怀不乱与非礼勿言勿视,都只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令你心意开合的人,她乍然地、轰然地来到了。
读《莺莺传》我总觉得很奇怪,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女孩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她对元稹很冷淡,筵席之上,母亲两次催促才懒懒散散地出来,没有梳洗妆扮,穿着家常的衣服,低垂着眼睛不高兴的坐在母亲身边。后面元稹托红娘传诗信试探时,她约他晚上相见,却是指责他一番后转身离去。至此,我们都以为她尚未对他动情,并且是一个不容轻薄亵渎的刚烈女子。却不曾料到,在元稹羞愧后悔想找机会道歉之时,四天之后的晚上,红娘抱着枕头被子,直接铺到了他的床上。
这剧情转变得太快了,想必懵的不只是我们读者,最晕的,还是男主角吧!他一开始或许只是想跟她看看月亮,聊聊文学,拉拉小手什么的,没想到,她直接跳到了洞房环节,不明觉里的元稹,与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子,完成了他们生命中共同的第一次,第一夜。
我一度认为,这女孩子那天晚上不是喝醉了酒就是吃错了药,或者本身就是大脑有问题。
再细思之下,能不能这样理解:莺莺一开始是对元稹无意,但是守寡的母亲却希望能找到个依靠,毕竟她一个女人带着十岁的儿子十七岁的女儿,再富裕的家境都抵不上有个靠山。元稹虽说只是小小官职,但才华出众,前途无量,作为远亲,也算是知根知底。于是劝说女儿接近他接受他,莺莺个性强烈娇生惯养,又不喜欢言词,在母亲的絮叨之下,干脆去献了身。
嗯,把谷子舂成米,米煮成饭,就懒得去想着生发其它的秧苗了。她没想到,煮熟的饭会黏碗。
第二次分别的那个晚上,一曲《霓裳羽衣曲》她弹得哀怨混乱,泪水涟涟。
元稹其实都知道想要仕途顺利就必须依附朝中实权人物,拜投门下做学生或者是结识高门攀亲都是不错的选择,他性温茂,美风容,有足够的资本做权臣的女婿,毕竟朝堂之上的各方,都在拉拢青年才俊充实自己的党派。
莺莺也知道。所以才说: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
我们已经不再得知是莺莺先嫁,还是元稹先娶,二十四岁时,元稹与白居易同登书判拔萃科,并入秘书省任校书郞。同年娶太子少保韦夏卿幼女韦丛为妻,正式踏上了他坎坷的漫漫仕途。
她留给他的最后映像是涟涟泪眼与断了的琴曲,他再想见她一面已是不能够了,只是两首诗作了决别。
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
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弃我今何道,当时且自亲。
还将旧时情,怜取眼前人。
她还是刚烈的,一如从前,这亦是好事吧!
我欣赏莺莺,这个表情冷淡情感炽热的少女,果断的处理自己的人生。走向他时,不要什么花前月下,书信往来,你要的是两下欢好,那就直接宽衣解带就好。如今男婚女嫁,那就旧时情,怜取眼前人了。尊重自己的伴侣,是最高尚的自重。
元稹的朋友问他为什么会放弃这段感情时,他答: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这番言词可以说是他为了自己的开脱,但也不全无道理。元稹自认为是一个有修为有定力的男人,却在一见莺莺的美貌之下意乱情迷,将礼仪规训,操守德行都抛下了。人在自己控制不了局面的时候会有危机感,元稹的危机感来自于纣王与妲己,幽王与褒姒的启示。大凡男人娶了美丽又妍媚的妻子都难有成就,心中惦念牵挂的太多,放不下,拼不开。舍不得远游经商,静不下心读书求仕,终日只是守着娇妻沉迷闺房之乐,庸碌一生。
他的担忧有理,他的宏图无错,又如何?还是难以忘怀,深入到记忆里,将两人的爱情详细记录留存,那朵美艳热烈的花,永远开在普救寺的西厢房,供后人怜惜感叹!
(因莺莺原型名字未考证,一说叫双文,一说叫曹九九,一说莺莺就是她本名,所以文中名字直用《莺莺传》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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