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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 第五期·不要忘记我爱你 情痴
柳二娘正在店里擦拭油腻腻的桌椅，“咣”的一声，店门被推开了，她柳眉一蹙：“打烊了，客官寻别家吧……”
一个男人踉跄着进来，一身破旧短打蓝袄，他受了伤，满脸是血。
她赶紧把抹布往腰间一束，走过来扶住他：“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虽伤得不轻，声音却极其沉静：“劳烦二娘打些水来……”
柳二娘赶紧取来水盆，亲自拧了帕子与他擦脸，他双手接了过来，自净了脸，柳二娘找来金疮药帮他一点点涂在伤口处，她恨恨地说：“这些人也太仗势欺人了，我要去官府告发他们……”
“不必了，他们都是达官贵人，告也没用，何苦自惹麻烦……”
柳二娘又急又气，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李大哥不如听奴家一句劝，别干那卖苦力的活计了，我这店虽小，供你我吃喝也尽够了……”
男人猛地抽身起来，作揖道：“在下无礼，二娘之恩李某铭记于心，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未等柳二娘再说什么男人已转身而去。
男人名叫李大壮，是一名贩夫，他每次给相国府担货时总会被那几个纨绔公子欺侮，不管他们怎么愚弄他都忍了，可是这次，他却动了手。
“看我公孙剑法——”那小崽子拿一根木棍直劈他头上。
“就你，也配提‘公孙’二字？”他怒不可遏，把那小崽子掷出去丈来远。家丁闻声赶来，将他棒打一顿，驱逐出来，他头破血流，念及柳二娘的店正在附近，便寻了过来。
柳二娘是个年轻寡妇，自打几月之前李大壮第一次去她店里时就被她的热情打动了，她每次都尽心尽力地款待他，经过今日之事，彼此间心事早已昭然，他这个年纪了，得遇这样的佳人应惜之若宝才对，可是……
他看着自己做了二十年苦力的手掌，骨节弯曲变形却依然难以掩盖剑柄刻下的痕迹，公孙己容，二十年前这个名字可与死神等同，如今不知这世上还有几人记得？
公孙己容是威震江湖的公孙剑法传人，江湖有言，公孙剑下，寸草不生。
但却在一夜之间，公孙己容消失了，公孙剑法渐渐成为传说，成为孩童口中的戏谑之词。
天已黄昏，胭脂红的夕阳涂满天地。路上行人稀少，偶尔驰过的马车带起一股烟尘，使得整个世界越发空寂。
也曾是这样一个黄昏，他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我希望……我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目眦尽裂，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要替这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挡下一剑？但他却什么也来不及想，整个世界被鲜血染红。
夕阳明艳若火，他散漫地走着，二十年了，一日日繁重的劳作使他早已忘了剑怎么握，也早已忘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不远处一个女人坐在路边，正哄逗着怀里的婴孩。
他不禁走了过去。
那女子年轻俊秀，那女婴则一团粉白。女子抬头看看他，只笑了一笑，仍然逗她的女儿。那婴孩正在吐舌头玩唾沫，十分可爱。
女子轻轻地唤着“囝囝”，他的心猛地一缩：“在下唐突，可否抱令嫒一下？”
他说完便后悔了，他从来没有触碰过婴孩，更不要说抱了。
“当然可以。”那女子微微一笑，侧脸有漂亮的梨涡。她轻轻把婴孩递到他面前。
他看着眼前蠕动着的、温热的婴孩，顿觉手足无措。他尴尬一笑，又将手在身上搓了两下，才接过来。他把女婴揽在怀里，两只手不知道该怎样放才好，自己的身体像又老又硬的树枝，生怕会硌疼了她。
这女婴眼睛圆圆的，睫毛很长，十分漂亮。她也不哭，看着这陌生的男人，竟咧嘴笑了。
“小女很喜欢先生呢！”女子在旁说道。
他连连点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她似有还无的肌肤。他内心深处，柔软地一颤。
“先生的子女应该都大了吧？”那女子随口问道。
他摇摇头：“我没有子女。”
女子一笑：“为什么？”
他也笑笑，却无言可对。
“先生……是因为没有中意之人吗？”
他只是沉默。
那女子说：“可是，普天之下，人人如此。先生孑然一身，到暮年之时，形影相吊。高堂亦不能得享含饴弄孙之乐。不觉得遗憾吗？”
他默然许久，说道：“普天之下，人人如此，我又何必如此？我这一生，遗憾的事太多，也习惯了。”
女子微笑：“先生如此空灵透彻，真是难得。”
怀中的婴孩竟已朦胧睡去，他将她交还给她的母亲：“她睡着了。”
女子接过婴孩，不由地再看他一眼：“小女认人，从不让外人抱，不想竟在先生的怀中睡着，可见她喜欢你……”
他们正说着，远处走来一个仆佣喊道：“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女子抱着婴孩冲他一福：“我们该走了。”
他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晚霞也随之消失殆尽。
往事呼啸而过，天早已黑了。
夜风清冷无言，他独立于驿道边，看着空空如也的两只粗笨的手。
是她……
他面对着广袤星空下的荒野，心内翻涌起无限温热，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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