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像

作者: 七月归 | 来源:发表于2018-07-15 01:18 被阅读38次

01 笙

七月份的深圳,暴雨下的十分频繁,滂沱大雨把去元丰村公交站的马路变成了一条小溪流,略显浑浊的水中伴着泥土、各色的食品包装袋、昨晚某个倒霉家伙被吹到马路上的内衣,当然,一早起来收拾的好心情也被冲刷了一部分。

笙是六点半左右起来的,在这个早起的城市并不算早。她的头发在昨夜的汗水中弄的一塌糊涂,晚上温度大体保持在二十六七度左右,开了窗户以后风一晚上都会来光顾,看来和往常一样她做了场噩梦。笙习惯性地下床,洗漱,花上半个小时左右化了个淡妆,然后在书架上拿了昨晚没看完的《情人》,一屁股坐在落地窗边,由于天气比较恼人,本应惬意的阅读时光变得稍显沉闷。八点,准时出门,穿着布鞋的笙如履薄冰地走到了公交站。站台上早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候车的人,他们中大部分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有规律的上下滑动着。笙今天穿了条高腰的牛仔短裤,担心路过的车辆会把雨水溅到自己身上,两只手拿着收了一半的雨伞遮挡着,八点十五,612路公车按时到达。

笙从这里到上班地方只有五个站,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应该也能到,如果骑车,因为有上下坡的路段 ,估计会累一些,她没有走过一次,也懒于寻车来骑。车上的乘客总是挤得满满的,三站以后,在硅谷大厦会下去一批人,笙便走到靠近车门的位置等候下车。在车上这段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一棵长势茂盛的樟树、肠粉店催着要东西的顾客,三两成群的流浪狗等等,可以把目光放上几秒钟的事物都是她观察的对象。"雀山路口站到了,请…",随着一声广播,后方一辆小单车突然插到车子前面,司机猛的踩住刹车,愤愤地打开窗户咒骂着:"赶着见阎王吗?"车上乘客的表情跟这位司机的相去无几,笙的头磕到了手扶杆上,好在力度不大,痛感顷刻间就消失了。倒是前面座位上那个男生摔了个狗爬式,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用手轻轻的拍掉了膝盖上的灰尘。笙觉得着实滑稽,稍微移动身子看了下他,很不巧,两人的目光刹那间对上了,笙慌忙看向车窗外,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伞柄。"好邋遢。"笙脑海里还是留了些这个男生的印象——一双无神的眼睛藏在了有点铜锈的黑框眼镜下,眼角旁靠近鼻梁的地方好像有雀斑,脸不太干净,跟一头四面八方乱串的短发一样油腻腻的,脸型没什么特色,具体是国字脸还是瓜子脸已经记不清了。这种男生通常都不讨人喜欢,笙对不修边幅就出门的行为也是嗤之以鼻,努力让这个人的印象尽早离开自己的脑袋。车门总算开了,车外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笙打开了伞,径直朝公司走去。

电梯在十楼停下,经过一条光线阴暗的过道就到公司了,从玻璃门往里面看去,办公室里已经开了灯。来公司不久的小谢已经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每天这个点,她总是第一个到,笙时常听到她在座位上低声说话,这时公司里就她们两人,一开始笙还以为在问自己某个问题,后来她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小谢只是在自言自语。整整一个月来,她就跟这她说过几句话,至于之中是否有听岔的,自己也没法确认。二十分钟后,公司职员陆陆续续到齐,这台机器便开始了一天的运作。

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左右,笙几乎是对着一堆让人头皮发麻的文件交流了一整天,终于下班了,她恨不得有瞬移的超能力,椅子一转就能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从公司到家大约花了她一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的每个时段都已经安排好了任务,几个月来都是这样按部就班的度过。九点左右,把手头遗留下的一些工作完成后,笙开始学习素描课程。她是两三个月前开始接触绘画的, 当时在市民广场上看到一个老画家聚精会神地给一个女孩画像,笙就站在旁边,几乎没有挪动过脚,直到他把最后一笔画完。笙仔细观察画中女孩,她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秘密藏在心底,表情略显忧郁,但看上去又不伤感,跟现实那个开朗外向的真人区别很大。虽然在画之前女孩请求画家画的不一样一些,她拿到画的时候还是很惊讶,仿佛从一面镜子里面看到了一个似曾相似,周围人却很少看到的自己。高中时,笙也学过几节素描课,只是后来学业太重就放弃了,后来就没有在接触了,当看到画完成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学会这项能力的强烈冲动。

两个小时倏忽过去,无数根黑色线条在白纸上杂乱无章地分布着,“有点进步”,笙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在右下角特意找了一个位置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笙,2017.7.1”。

02 家成

候车厅里面人头攒动,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突然,一条广播让乘客的情绪变得更加躁动,“各位乘客您好,由于青阳到成关的路段正在处理交通事故,今天下午两点十五分的班车时间改为两点四十分,由此给你带来的......",候车厅里开始传来阵阵抱怨的声音。家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背部紧紧地贴在占满了污渍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有频率的踢着脚边的一袋木工工具。他并不急于赶这趟车,反而想班车延误的时间久一些,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放空脑袋,呆呆的坐着。他就保持这个姿势大约坐了十分钟不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干嘛?”“千万别忘记了跟你老板说下情况,家里晚上就会来人要钱了,上次的利息还没有给人家......”听到这,他翘起的二郎腿立刻放下,一只手抓了抓旁边的扶手,“知道了知道了!”

这笔钱是前年买房子的时候从亲朋好友手头借的,总共三十万左右,具体的金额家成自己心里也没有清楚的数目。偶尔心血来潮,他会去翻下累计了多年的一些账单,把一塑料袋的纸张和本子摊在地上,心里总觉得能统计个数目出来。那些所谓的账单,在女儿眼里就是一堆垃圾,从他干工地的包工头开始到现在在工地做木工,来来回回近十年记下的账被堆积在一个袋子里,里面有写了三四页就再也没有记录的本子,有随手撕下的烟盒记录的三两行账目,有几年前擤鼻涕时不小心丢进的餐巾纸,可能还有几只袜子。对于买房子这件事,家成盘算了很多年,刚到县城那年,他就想着又朝一日能在这个地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然而地价从每平米一千一直涨到了五六千,直到女儿读高三那年,一方面为了方便孩子读书,一方面母亲的年龄也大了,总不能让她去世了还得随便找个地方办丧事,他这才勉勉强强借了钱买了房,简单的安置了几件家具,只是在装修上被朋友坑了几万。很长一段时间,家成都觉得还这三十万的钱算不上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很多工地的款项当时都是他垫付的,等工地的钱到账了就能慢慢还上了。房子已经住了很多年,年年除夕前后都有催债的人来,他也有心无力,很多工地的款项他已经忘记了,即便有留记录,想从一堆杂乱无章的碎纸张中找到蛛丝马迹已经不太可能。

家成稍微扫了一眼车厅,很多面孔他已经遇见过太多次了,“老刘,陈叔...”,之前他跟这些人中的几个没有目的的攀谈过一段时间,这也是多年来他们碰面的必要礼节,跟此形成对比的是,他跟自己家族的人很少如此热情的问候过,往往都是组织好极少的语言应付每次不太情愿的会面。车子三点左右才到站,候车厅的人们早已经不耐烦,家成跟几个熟人示意自己要走了,吃力地提着一大袋工具上了车。

03 阿兰

"全车人的时间都被你耽误了!"司机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阿兰,下巴及脸颊两侧的赘肉随着说话的声调此起彼伏,甚是恶心。阿兰的腿脚还算便利,她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视力,听力,还有对周围环境的感知等等退化的很厉害,只能靠着右脚慢慢试探着几十厘米的台阶。一秒,两秒,司机和一些乘客像秒表一样,精确地计算着她下车所用的时间。不多时,她的双脚脚终于踩到了候车亭的地面,司机迫不及待的关上车门延长而去。很幸运的是,在阿兰的世界,刚刚所有的白眼跟抱怨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刻她心里仅有一个目标,就是站台旁边的药店。

原来孙女在家的时候,每次阿兰要去拿药,她都会体贴的搀扶着她上车,在她耳边告诉她还有多久就到了。后来孙女去了外省念书,毕业后也留在了深圳,自己这几年身体越发的羸弱,几乎每年冬天都在医院呆上几周,隔上一两周就要去趟药店。她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经济上都很拮据,每次住院都是自己疼的受不了了才被发现,家里现在没有人能腾出空来把注意力放在阿兰身上。

车站到药店总共是十七步,这是孙女上高中时告诉她的,阿兰每次的路线都是一致的,她努力地使用模糊的眼睛观察周围,生怕走错一步。终于到药房门口,药房的医生不紧不慢的走出来,把她引到了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扯着嗓子问道:"老人家今天哪里不舒服啊?"阿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一阿姨跟我说老人挂个卵白蛋白的点滴对身体好,我就过来看下",医生就开始跟她介绍起哪种产品好,它们的价格,阿兰听不太懂,让他挑个效果比较好,价格又不要太贵的。医生转过头叫了店里另一个中年妇女,让她安排好阿兰。

药店有两层,去二楼的楼道狭窄,阶梯来的比较高,阿兰费了很大力气才被扶到楼上。只见不大的房间摆了三张铺了白色被单的病床,在床前面两三米的位置放了台旧式彩电,这时在播放着画质极差的广告,一位躺在床上掉着点滴的老人空洞的双眼表情呆滞地看着。床的右侧是几扇窗户,其中一扇的玻璃已经掉了几块,用了旧报纸凑合着粘上。那个中年妇女牵着阿兰到了其中一张床躺下,拿出输液瓶跟输液管,娴熟地在阿兰皮包骨的手上找着血管,扎针。

阿兰看向自己的手,好像一眼就看到了手上的骨头,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好多。住院的时候,她常常会对着旁边的家人说,老了一点用也没有,如果可以闭上眼直接离开就好了。然而,她害怕死亡,每次在夜里由于身体难受醒来时,就靠在床头想起自己已经离世二十来年的老伴。"弄好了,老人家你看会电视,你有事叫我们就按你床头的按钮","好"。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了阿兰脸上,她闭上眼睛,身体有些乏了。

04 笙

第二天,天空灰蒙蒙的,很明显一场暴雨将至。笙慢悠悠地走到站台候车,依旧是那群人,她已经对其中的一些面孔十分熟悉。一个秃顶的大叔站在站台最右侧一个显眼的位置,他等车时不像大多数人会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而是两手放松,身体一动不动的左右转动着脑袋,笙猜想他应该是在看这个城市的车来车往。她想起了曾经的一个老师打篮球的样子,摆了个蹲马步的造型,提溜着脑袋左右摆动盯着对手手上的球,由于年纪大了身体发福,活生生像一只乌龟。 一会儿后,防卫阿姨从面前走过,垃圾斗上绑了根绳子和一塑料路锥连着,走一步拉一下绳子,不时提醒着旁边的人小心脚。

"这个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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