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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校里的未婚妈妈老师

华校里的未婚妈妈老师

作者: 野子木 | 来源:发表于2018-05-17 21:35 被阅读15次

    她们不坏,可品性里却有明显的瑕疵,会觉得她们可怜,但又不能否认她们的可怜是自我找来的,她们划开了我对菲国小城里部分年轻女孩们的认识,这份认识里有那么浓重的矛盾感。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一、

    Olina问我有没有孩子时,我吓了一大跳。

    彼时我刚到菲国这个小城,大学毕业证书还在辅导员手里,虽已过了法定结婚年纪,但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屁孩”。

    大概是被我脸上惊愕的表情吓住了,Olina随即改口,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住在一所华校里。

    菲律宾的华校并不多,一个城市最多一两所。华校属于私立学校,大部分华校类似于国内的贵族学校,在华校上学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差。

    刚到学校的那天,我站在宿舍旁边接电话,一个瘦高个子,皮肤略黑,大眼高鼻,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从身边经过,我冲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纯属表达友好,没想到女孩转身跑进另一栋楼前,嘴里发出我听不懂的笑喊声。

    看着女孩,我心里有些无语。

    后来我才知道,女孩名叫Olina,那天的叫喊是因为她觉得我笑起来很好看——不受国内审美潮流欢迎的单眼皮,很受菲律宾当地人喜欢。

    Olina是小一班的adviser,类似于国内的班主任。

    我的日常工作除了帮助理事长处理汉语事务外,还担任着好几个班级的汉语文化教学工作,恰好小一班由我负责。因为这个原因,慢慢的,我和Olina熟悉了。也就是这之后某天,她忽然问我是否有孩子。

    在得知我没有男朋友的时候,Olina笑得开兴,她说她也没有男朋友。随后她掏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将手机举到我眼前。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是典型的菲律宾男孩,只不过比起大部分菲律宾人,皮肤稍白。Olina告诉我,那是她的孩子,刚好五岁。

    我再次被Olina的话吓了一跳,因为不久前她才告诉我她刚满24岁,只比我大几个月。

    Olina 的Facebook相册里,孩子的照片占了大部分,她一张张翻给我看,一脸幸福。

    为了不打扰她的喜悦,我压下心里的震撼。

    小男孩鼻眼和Olina并不像,不过真的很可爱。看完近百张图片后,Olina将手机收回,兴奋地跟我讲着她的孩子。

    我听得很认真,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有五岁孩子这件事,在我心里掀起的巨浪。

    那晚下班后,我问同住的菲律宾阿姨关于Olina的事情,阿姨并没有对我的好奇表示不解,她跟我讲了Olina的故事。

    二、

    Olina的故事在小城里并不少见。

    菲律宾人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和华人的佛教。

    小城里的菲律宾居民普遍信仰基督教,对于他们来说,孩子是一条生命,有自己的灵魂。所以意外怀孕后,他们不会去医院,只会把孩子生下来。

    阿姨告诉我,学校里大部分女老师都和Olina一样,单身、有孩子。

    我被这件事情震惊住了。要知道,这个学校里,女老师们都很年轻,二十五岁以下的女老师,占了大半比例。

    和国内私立学校不一样。华校虽然学费高,条件好,但老师的工资并不高。华校里工资最高的是汉语老师,其他老师的工资普遍只有一万比索(菲律宾货币单位,最近人民币兑换汇率约为1元:8比索)左右,因此,这些老师大都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老师,他们在华校拿着低廉的工资攒经验,工作两三年后再考去公立学校。

    菲律宾是一个义务教育普及的国家,因为政府补助,公立学校老师工资并不低。

    这些普遍年龄在23-26岁的女老师们,还在学生时代,就早早的有了孩子。

    当我问阿姨,那些年轻女老师们的孩子是谁在照顾时,阿姨说分情况,有的是自己照顾,有的是家里亲戚照顾,没有一个孩子,是由自己爸爸照顾的。

    Olina比较幸运,她的母亲比较能干,在一家华人米厂里当管理者,所以Olina生了孩子后还比较轻松。但学校里有的老师,比如跟Olina关系不错的Rachel,在中四(菲律宾华校的年级设置,小学六年、初中四年、高中两年)时有了孩子,因为家里兄弟姐妹七人,父母也只是小散工,没有人帮忙照顾且经济紧张,Rachel不得不退学回家生孩子并把孩子带到两岁后,才继续返回学校上学,完成高中、大学学业。

    对于这些单身未婚妈妈们的事情,我唏嘘的同时,也有点敬佩她们。

    Olina不管从性格、身材还是行为举止里,都看不出是一个五岁小男孩的妈妈,而Rachel更是喜欢笑,只看那个笑容,谁又知道十五六岁的她独自生下、抚养孩子并努力攒够了自己上学的费用呢?

    三、

    因为知道了女老师们的事情,我开始跟她们有了更多的接触。

    我本是没有抱着任何目的性去接触她们,却没有想到,因为跟她们的越来越熟稔,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理事长让我帮他给一份汉语演讲稿注音,结束后我拿着稿件到办公室去打印,路过小一班门前时,看到Olina和阿姨站在讲台边,Rachel低头背对着门,我和Olina眼神相交,我冲她笑笑,并走开了。

    等我印好稿件再次经过小一班时,她们三人依然在说什么,我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直接走开,阿姨却叫住了我。

    进了教室,我才发现Rachel在哭。

    阿姨用菲律宾语跟她说了几句话,又转头将我拉到了另一边,告诉我Rachel想跟我借点钱。Rachel在外面借了高利贷,如今有人守在她家门前,让她还钱。

    在来小城之前,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要给当地老师借钱。当我听到高利贷几个字时,脑子里有点短路,我没有藏住表情。

    但当我看向Rachel时,她和Olina都看着我,泪痕留在脸上,泪水还没有干的眼睛里,透着期待。

    我想起阿姨告诉我的关于Rachel的那些事情,最后同意借一万比索给她。

    一千多人民币并不多,但想起朋友的警告,我加了一句话,希望这笔钱能在圣诞前还给我,因为圣诞节需要给汉语文化活动添购一些东西。那句话我是对着Rachel和Olina说的,她们同时点了头。

    借钱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一个要去借高利贷的人,有多大可能性会按时还钱?

    给Rachel借钱一周后,Olina也在我这儿借了一千比索,她说要给自己的孩子买一样东西,很贵,她的手里暂时没有那么多钱,等她发了工资就还。我并没有多想,毕竟一脸开心地介绍自己孩子时的Olina,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四、

    五十年未见的台风到达小城没一天,全城放假。我坐在房间里面写一场活动的中文邀请函,有人敲门,朋友打开门,Olina带着一身雨水站在外面。

    Olina是来还钱的,两张面值五百比索的纸币,递到我手里时已经被淋湿了。她的脸色苍白,把钱递给我后道了声谢就匆匆离开了。

    那天晚上的风雨声很大,第二天我发现学校椰子树上的椰子全部被吹落在地。等到下午雨停,我和朋友去捡新鲜的椰子回来,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用吸管喝着。阿姨从外面回来,我递给她一个椰子,她告诉我Olina被丈夫打伤了。

    我被椰子汁呛住了。Olina什么时候又有了丈夫?她为什么会被打?

    阿姨喝着椰汁,解释得详细:准确地说,打Olina的人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准备在一个多月后的圣诞节假期完婚。前两天Olina因为借高利贷的事情被未婚夫发现了,所以挨了打。

    我很惊讶,就算这样,也不能打人呀?再说了,借高利贷的不是Rachel吗?

    阿姨笑了,她说打人没什么,至于借高利贷,Olina和Rachel是朋友。

    我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从阿姨那生硬的汉语里想了一下,才明白阿姨是想说Olina和Rachel一样,她们都借高利贷。

    当我问到她们借高利贷后去干什么的时候,阿姨说:“她们赌钱。”

    我很震惊。Olina和Rachel受过高等教育,是老师,平日里性格很棒,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嗜赌的人。我想起前一天来还钱的Olina,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就应该知道她借高利贷了吧。

    “为什么要赌钱?”

    “因为想要钱。”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不管是Olina还是Rachel,年少的她们会早早怀孕,跟她们自己有很大关系吧。不管是年少生孩,还是如今独自带着孩子却嗜赌,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啊。

    台风离开后,学校恢复了正常上课。来上班的第一天,Rachel告诉我她家房子被台风掀翻了,她给我看她手机里的图片,两层楼的房屋顶,有一片区域被掀了起来。可我觉得,对于自家房屋损坏的事情,Rachel一点都不着急,她更像是想表达其他东西。

    Olina第二天才到学校,一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Olina问我Rachel还钱了吗?我摇头,她微微皱了下眉。

    五、

    我开始准备圣诞活动了,Rachel依然没有主动还钱的迹象。

    因为当初借给Rachel钱是阿姨帮忙开的口,我在阿姨面前说了两次后,阿姨给我送来了五千比索。她告诉我,Rachel没钱,只能先还一半。

    我用这五千比索购置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却在活动前夕布置现场时,听到了Rachel和学校另一个女老师的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用菲律宾语交谈,用的是英语,她们在讨论住在学校的中国人的事情,Rachel说“她们(我和朋友)有钱,你去向她们借吧。”

    回到宿舍,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朋友。我俩相对无言。

    我只觉得自己借钱给Rachel的这个举动,是不是做错了。借钱本是偏善良的,可听到了Rachel的话,看起来却像是“人善被人欺”。

    Olina再次问我Rachel有没有还我钱的时候,是她婚礼的第二天。

    头一天在教堂,我看见了Olina的丈夫。年轻英俊,典型的菲律宾人。和Olina一样喜欢笑,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会打Olina的人。

    阿姨告诉我,Olina已经不敢赌钱了,因为丈夫管得严,会打她。

    “Rachel呢?”我问阿姨。

    阿姨摇了摇头。

    Olina帮忙从Rachel那儿拿回了三千比索,那个时候春节已经过了,我们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开菲律宾。

    送来钱的Olina说,Rachel怀孕了。

    因为并没有听说Rachel在这几个月里要结婚的消息,我虽震惊,却没有过多地细问。

    眼见我要离开,Rachel一直没有来还钱。

    我不好意思再去催阿姨,毕竟她也只是帮忙开了口,答应借钱的是我自己,我也没有再在Olina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能帮我拿回三千比索已经很好了。

    离开小城的前一天,我在学校碰到了Rachel,她高兴地跟我打招呼,兴奋地告诉我她的预产期在假期中,她只需要请一周的假就够了。我笑着恭喜她,想了想,终是没有问她要那两千比索。她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我就当做送她一份满月礼。

    离开的那天,Olina和Rachel都来送我们,Rachel塞给我一个眼镜盒大小的盒子,拥抱时在我耳边说了声谢谢。

    我在车上把盒子打开。盒子里是一串手珠,我看不出来那串珠子的价值,朋友说也许她并没有忘记她还欠着我两千比索。到马尼拉后,有人告诉我那串珠子大概值一千比索,在那个小城里属于比较贵重的礼物了。

    看着那串珠子,我想起Olina问我是否有孩子时,我心里的震惊。

    近一年过去,对于Olina和Rachel她们,我竟找不到合适的情感用词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在我看来,她们不坏,可品性里却有明显的瑕疵,会觉得她们可怜,但又不能否认她们的可怜是自我找来的,她们划开了我对菲国小城里部分年轻女孩们的认识,这份认识里有那么浓重的矛盾感。

    ——END——

    20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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