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艺尔的站团里都是作奸犯科的忘界逃犯。其实大多数忘界逃犯并不是丧心病狂的恶徒,他们只是太淘气了。他们不欺负弱小,不逗弄普通人,但面对权威和规则却会莫名的兴奋,抢劫别族的财物,调戏族脉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唯有面对具反抗能力的对手和一本正经的道德教条,杀人放火和奸淫掳掠才会变成充满快感的愉悦。所以格艺儿管着他们也很头疼,作为一个浑身只集聚了正义感的老男人,他从来摸不准这些人的兴奋点在哪里。
格艺儿骑在马上,走在战团的最前面。他们就快逼近棉絮村了。
“父亲,我们押着的可是普多公主,你放心自己手下那些莽货吗?”华姆说:“我可知道,即使是在我背后,他们眼睛里都会放着贼光。”
“喔,是吗?”格艺儿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那你赶紧去看看吧。”
“哎。”华姆翻个白眼,踢踢那肚子调转马头,往战团背后撵过去。
战团尾巴的地方,那些人把陈予玲反手绑着撂在马背上。陈予玲脸朝着地,屁股撅的老高。一个大汉牵着马走,乱七八糟的人在马旁边绕来绕去,眼睛一直放在陈予玲的屁股上打转。
“你是大法师的老婆吧?呸!”有人朝她吐口唾沫,又伸手捏她大腿。
“你男人不来救你,我们来救你吧小姐!”
“你教我永生大法,我带你远走高飞,咿呀呀……”还有人现编了小曲。
陈予玲不吭声,任这些恶心的男人在那儿娱乐,也就是些口舌之快,毛手毛脚。她才不在乎。她转着眼睛观察,他们的嘴脸倒映到她的眼睛里。没过一会儿,他们的背后出现高头大马,华姆坐在马上歪着头看了看。
“干什么呢?”华姆拿起马鞭朝陈予玲屁股上的一只脏手抽过去:“越是麻烦的女人,你们玩儿的越高兴啊!”
那些男人“嘻嘻嘻”憨笑起来:“您不也挺麻烦的,哈哈哈。”
“少在这儿嘚瑟了。要是忘界重启,我就让大法师把你们押回雪灵峰,让雪灵族人在你们肚子里塞满冻水!”
周围的男人都不吭声了,他们害怕的也就是忘界里的雪囚了。
华姆骑马到陈予玲旁边,用把小刀把她手上的绳子割断。陈予玲挺挺腰,撑着马肚子一个翻身坐起来。华姆指了指地上的绳子说:“就这么简单的绳扣,绑得住你?你也太纵容这些臭男人了。”
陈予玲一把夺过缰绳,笑着说:“我顺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尽量放松些。我好观察观察,你的战团里都是些什么来头的人。”陈予玲凑到华姆耳边:“看起来都是些不好管教的祸害呀。”
“是,都是些作奸犯科的祸害。自从忘界坍塌,圣母族没人了,雪灵族人就躲在冰川里什么都不管。”华姆撇撇嘴:“可我父亲仍然是雪灵族的护法,我不只是琉璃的族母,还是雪灵族的护法血脉。我们以前是邻居呢,”华姆拉起陈予玲的手:“我们在雪灵峰看管雪囚。你们冰崖族就在背面的冰崖守护神谕。”
“雪灵族人什么都不管了,雪灵族的护法为什么还要管这些人,还把他们攒成了一个厉害的战团?”
“格艺儿需要人手嘛。雪灵族的护法跟别族不一样。任务不是守护族脉,而是看管雪囚最重要的囚室,阻止忘界最可怕的罪恶。忘界坍塌以前,雪灵族护法就跟族人反目了。因为雪灵族从来只效忠于圣母族脉。圣母族里出现了一个叫夜喜的恶魔,雪灵族人却选择蒙上眼睛遮起耳朵,不相信。夜喜曾是圣母族的族长,他是忘界有史以来第二个五行不缺的天才,却陷入强大黑暗的法术,没人能制得住他。”
“夜喜,那人叫夜喜?”陈予玲睁大眼睛:“是没人能制得住的恶魔?”
华姆点点头:“没有人能制住他,但忘神创造的天地可以。”
“那是什么意思?”
华姆用她桃红的薄唇翻炒起故事:“雪灵族的护法,一直协助大法师家族,在雪囚看守那恶魔。雪灵峰背面的冰崖,是块儿光滑高耸的绝壁,那里除了放着忘界的神谕,还围绕着撑起忘界天的浮流云。那天夜喜冲破了雪囚,他会把整个世界毁灭。法师们只好打破冰崖上的浮流云。用天地埋葬邪欲。天空翻涌躁动,蓝天白云扭搅在一起。忘界地动山摇,空间暗淡,高山夷平,河流喷溅。天地如初开之时,重新合拢。就是这么坍塌的,可惜没有人知道始末,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华姆轻松的摆了摆下巴:“你相信这个故事?连我都怀疑。但是历代雪灵族护法,包括格艺儿,他们坚信不已。他们最怕的就是朱女身躯的预言,所以总是攒起这样的战团,阻止那些想要重启忘界的人。”
陈予玲愣了愣,扑哧笑出来:“哈,不好意思。也许是真的,可你父亲带着一帮穷凶恶徒,嚷着要去看管罪恶。带着婊子立牌坊,格艺儿真能干!”
“哈哈哈,”华姆脸上洋溢起欢乐,拍拍陈予玲的肩膀说:“我从小就是这么想的!有趣的是,任何荒谬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逻辑。”
转过一片枯石山头,华姆翻炒的嘴唇停了下来。她眼前出现一个山间平原,从山脚至整个平原,生长着茂盛的木涎花树林,像铺垫在摇篮里的一床温软小被子,被子里裹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村庄。那些伸出木涎花林的屋角和门廊,已经残破倒塌。走进村里,人脚踩着散落的瓦顶,马蹄踢着被野狼翻扰过的箩兜,原本充满生机和野趣的小房子,现在被时间占领,像冰冷的布景。
“还不到两年,就荒成了这样。”透过敞开的屋门,陈予玲看见杂草已经占领了大多数厅房,她跟着华姆在村子里绕了一小圈,停到格艺儿旁边。
“现在往哪里走?”格艺尔问。
“找一棵最大的木涎花树。它根茎缠绕,足有四人环抱之粗。它的树冠一半生一半死。有时它出现在南坡,有时出现在北坡。”陈予玲回答。
格艺尔挠了挠自己的山羊胡,问手下人:“我们刚从南坡来的?”
他手下人点点头。
“没见那么大的树吧?”他挑起眉峰又问。
他手下人摇摇头。
“那咱们就往北坡去吧!”
于是格艺儿伸出五个指头,对着天上找了找方向。然后他把自己的山羊胡尖指向右前方。战团跟着他的方向朝着北坡行进。
陈予玲把马停在一个三合院子前。这里的房屋还是齐整干净的,院落里也没有杂草。她瞟了眼后屋角上的厨房,想起当时从树洞里逃出来,狼狈窜进去找吃的,撞见了躲藏在里面的小孩子们。她回忆起来,这是越好的家。越好的家,不新不旧,一直有人居住的样子。
“你干什么?”格艺尔扭头催促陈予玲。
陈予玲抬手示意他们等一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这是那孩子的家,赎走仙贝那个男孩儿的家。”华姆和格艺尔叫停了战团,紧跟她走进越好的屋子。
陈予玲在这所屋子里转了一圈,她鼻孔里已经兜满了灵壑豆的味道。顺着气味,她绕过天井,穿过侧面的房间,还是停在了那个厨房里。灵壑豆的味道就是从厨房来的。那个灰色的老灶台明显扩大了,中间架了口比凉棚还大的锅盖。陈予玲掀开锅盖,锅盖下面没有锅,而是一个黑森森的大洞,洞里像装了冷气,“呼呼呼”扬起阴风,一直往外散着凉悠悠的灵壑浆味道。
华姆觉得气味不对,捂起鼻子。
“恶魔!”格艺尔像撞了鬼一样大叫:“这是死亡的味道!”
格艺儿的声音闯进黑洞里,在洞壁间来回撞击,震得厨房的地面有些颤抖。没过一会儿,一团黑雾夹杂着细丝从黑洞里扑出来。格艺尔正蹲在灶台上,探着脑袋往洞里张望。他的脖子一下就被黑丝缠住。
“雾化丝!”陈予玲脱口而出。
同时她脑子里闪现出克制它的方法,克制冰崖护法的雾化丝可以用冰崖族脉的法术,这法术有个蛋逼名字叫“冻死你”。陈予玲回忆着石盒子里的内容,五指尖立刻有了反应。她感觉脉搏深处有把小冰刀划过,急匆匆涌到食指尖,在皮肤下面挣扎。她用拇指的指甲把食指划破。那把看不见的小冰刀啪一下崩了出去,砸到旁边的小板凳上。小板凳立刻变成了一个大冰块儿。
格艺儿脖子上面的雾化丝死死勒住他越拉越紧,就快把他的脖子切成肉泥了。陈予玲慌慌张张在心里骂了句“冻死你”,立刻又有把看不见的小冰刀崩出来,朝格艺儿脖子上打过去。小冰刀撞到雾化丝上,那堆雾化丝立刻变成硬邦邦的大冰块儿,拖着格艺儿往黑洞里砸下去。陈予玲听见格艺儿在黑洞里“咚咚”砸了好几下,每砸一下就“嗷”叫一声,最后“噼啪”落地。
“哎哟喂......”华姆探了半边脸去看:“这下摔得狠。”
陈予玲也凑过去看,砸了砸嘴巴:“啧啧,听起来有个一两百米深了。”
有个巨大的身影在洞底晃过去。它似乎用自己的背脊猛撞了洞壁。整个厨房都摇晃起来。厨房地面的泥土松动,一下子坍塌下去。陈予玲和华姆齐刷刷往下落。还没触底,崖壁上叽里咕噜蹿过几只顶着蜘蛛屁股的壁虎。他们嘴里嘶嘶喷出粘丝裹住泥土团儿,给陈予玲打了好几个缓冲的踏板在洞壁上。陈予玲踩着那些踏板翻几个跟斗落到洞底。华姆踩着陈予玲的后跟也安然落地。
“哟父亲,您没事儿吧?”华姆冲过去把住格艺儿的腰。他的腰摔断了,下巴也摔歪了说不了话。他伸手指着前面的黑暗处,山羊胡子炸成了一朵花儿。
黑暗里走出一个宽大的怪物,他用长斗篷裹着自己的身体。像个人又不是人。因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硬麟和裂纹,龇牙咧嘴的脸上全是溃烂趟脓的包疤。它好像不会说话,扯着嗓子在洞里乱吼。他像雄赳赳的公鸡往前挺进一步,陈予玲就后退一步。他立刻又像害羞的小姑娘哼哼两声,缩起下巴退到黑暗里。接着,吞没他的黑暗里浮出来一张人脸。
“陈姐姐,你还认识我吗?嗝儿!”那人话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嗝儿。
陈予玲调转目光投到那张人脸上,非常熟悉,只不过脸上多了些胡渣子,身材更加魁梧,看起来成熟不少。但是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紧张就打嗝儿。
“越好。你走过来。”陈予玲伸出手去,把眉毛弯成两轮温润的新月:“要不要姐姐再帮你拍拍背呀?是你去赎的仙贝,她在这里吗?”
“仙贝她,”越好皱起眉:“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除了二奶奶,没人记得去那里要绕多少个圈圈。你不如先关心下这个朋友。”他指指旁边那个怪物。
那怪物藏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只手臂露在阳光里。陈予玲看不见黑暗里的细节,却无法忽视阳光下一条五彩绚烂的绳结。那也是五彩鸟羽编织的九途结。因为过于细小,与怪物粗壮的手腕完全不搭,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肤里,在模糊的血肉间忽隐忽现。陈予玲心里咯噔一下。她用手腕转了转自己的九途结,心里默念到:“千万别是。”但怪物手上的九途结跟着她手腕上那根活跃起来,她的九途结怎么转动,怪物的九途结就散发光晕追撵。
陈予玲懵了,感觉自己脑袋被雷劈中,好像个大铁锅被炸得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嘴巴都被炸飞了,远远听见自己喉咙里吐了两个字出来:“肖......云?”
怪物呼哧呼哧甩甩脖子,“啊啊”两声说不出人话,只好又点点头。
陈予玲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用拇指在两边太阳穴上揉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妈蛋!谁把他弄成这样的!”她摊开双手,愤怒的质问越好,声音异常激动。
“他二奶奶弄的。你不必担心,作为你的护法,他本就该精进修法。师父只不过让他变得更加强大,足以承受雾化丝的法术。能被隐诺者选中很幸运。”
“很幸运,这样的幸运你想要吗?”
“我当然希望有这样的幸运,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强壮的忘界神兽。我不仅可以救出仙贝,还能为我的父母和村民报仇。”
陈予玲看见越好说话时腮帮子崩得硬挺。
她转转眼珠子说:“仙贝被那位二奶奶关起来了吧?我知道了,你当时拿着神谕之碎赎了仙贝,你听了二奶奶的话把仙贝带到了这里,结果你上当了。二奶奶才不是要帮助你和仙贝,她把仙贝关在这里。她是什么目的?”
越好握起拳头敲自己脑门:“我不知道二奶奶为什么要把仙贝关起来。隐诺者的事情我怎么敢多问呢?她不止把仙贝关起来,我还看见她切开仙贝的后脖子,往她的脊柱里插进去一根鸟翅骨。然后仙贝就镇定的像个雕像,她只会说一个字,飞。她的思想好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安乐。”
越好走到石壁旁边,那里挂着一串鱼头骨,每条鱼嘴上的钩子都连着一条细树根。越好从地上拾起一颗长石头,跳着顺序在几个鱼头骨上敲,敲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听起来像首变调的“喜羊羊”。越好对面的树根像四五只人脚,跟着这节奏挪了几步,一条暗道在大脚之间露了出来,伸向更深的地下。
“我家厨房底下新挖的暗道。隐诺者从来不给人绝路,他们爱出选择题。你可以从头顶的灶台爬出去,原路返回,也可以跟着我往下走,有人想见你。”
陈予玲回头看了看华姆和格艺尔:“你们呢?”
格艺尔摇摇头,脱臼的下巴像个箩筐挂在他脸上晃荡。
“我的父亲腰断了。我最好先带他出去治疗。”华姆抬头看看那黑幽幽的下行洞穴,又望望自己头顶的阳光:“陈予玲。隐诺者啊,雪灵族护法说他们是恶魔,是夜喜的复仇者。格艺儿手下有个叫老巫的人,他祖上就是隐诺者,偷了一本时钟书,躲到普通人的地盘以算命为生。他虽然很少谈论隐诺者,但每次提到这个词,他都颤抖的像只小狗。你最好不要跟这小子走。”
“听说巫之后,还有临泽峰的神医,都是隐诺者里的叛徒,隐诺者常常去找他们麻烦。”越好耸耸肩:“但陈姐姐不是什么叛徒。隐诺者说要为你引路。”
陈予玲回头朝华姆摆摆手:“再见了华姆,如果你们不敢跟着下去,那就不好意思,你恐怕再没机会挟持我了。呵呵呵。”
华姆背着格艺儿站起来,拍拍裙裤上的灰尘,顺着头顶的洞穴往上爬。陈予玲就跟在越好背后往下走。走过方形或圆形的地洞,她感觉偶有灵壑浆的池子在脚边出现,踩在上面吧唧作响,像一滩滩打翻在地的食物。她被自己这种想法惊了一跳。
转过一角,就有更明亮的光。这里又是一个宽敞的空间,粗壮的树干像十几根柱子。它们身上挂着湿漉漉的根丝向上生长,冲破了两百米高的洞顶。重密的枝叶堆在洞口,只让阳光星星点点的投进来。洞口歪斜生长了一颗木涎花,有美丽的白色棉絮飘下,停落到那些树干的丝雾里,好像一场阴冷的梦境。
“普多重生,呵呵呵。”一个诡异的声音从树干里传出来。
陈予玲随手捡起一颗灵壑豆,朝那树干扔去。树干吱溜溜揉起腰身,肚子上裂开一个口子。漆黑的树干里,嵌着一个年轻的裸体。她躺在树液里,身上被一层薄透的灵壑浆包裹着。树干打开时,她张大嘴“啊!”猛吸一口气,抬起手抹掉身上的浆液。然后她吐了几口嘴里的粘液,从树干里走出来,像一条刚被抹好调料的带鱼。她的皮肤有苍白透紫的基色,但在昏暗的光线里仍然闪耀着盈彩和活力。
“啊,这里多美呀!”她伸出双臂走到细铁丝一样的条状阳光里。
“雨童?流沙族的祭司。”陈予玲渐渐看清她的脸。
“陈小姐,你觉得这里美吧?”雨童问。
“你不是更美吗?”陈予玲说:“比你浑身烧烂前还要美丽。”
“多亏了这些灵壑豆,二奶奶才能帮我恢复得这么好。”雨童从树旁的石头上拿起一块镶灰白花边的柔布,披到自己湿漉漉的身上。柔布清透,被她身上的粘液浸湿就变透明,柔布上的花边就好像是从她雪白的皮肤上透出来的。她看起来是刚从母亲肚子走出来,却已经风韵妖娆如神女。
“那老太婆为什么救你?”
“唔嗯,”雨童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丝里捋了捋:“我自己学会了走神儿泉边的撒迷卡咒语,那是夜喜神留下的,我发现了永生的秘密是吸取死亡的力量,我还学会用灵壑浆拼接一些小怪物,这都本该是夜喜神传授给他的门徒隐诺者的。这就是缘分。所以二奶奶干脆救了我,而我答应她继任为隐诺者。我跪在夜喜神像前发誓,食指尖缠上了夜喜神活生生的火发,他的火发通过指尖侵入我的身体。这样的仪式之后,我就成为隐诺者。我会追随夜喜的愿望,指引你的路。”雨童把食指伸到陈予玲面前。
陈予玲拉过她的手来看,看见她食指尖苍白的皮肤下面有红色的光丝在卷曲游摆,好像一席在微风里飘飞的火色头发。
“指引我的路?”陈予玲问。
“是啊,一千年了。你终于有机会摆脱毁身的轮回,实现真正的永生。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你只是不记得了,需要隐诺者为失忆的你引路。”
“喔嗯,要引路,你总得先说说,我现在站在什么位置吧?”
“站在二奶奶为你精心准备了50年的机遇里。从她嫁给多吉大爷开始,就在为你精心准备这份大礼。因为时钟书里曾有显现,来自中原的女神医之婴,将承载一个五行不缺之体的后代。那个女神医就指的是你外婆。”
“所以我就是五行不缺之体?”
“是的,你这次重生的身体,是个五行不缺之体,除了远古的圣母,千年之前的夜喜,就只有现在的你了。到多吉那一代,冰崖护法已经没有正脉的后代,只剩他一个养子。金达小姐日渐虚弱,毁身临近。下次重生,谁去给她指条明路,谁去护她免受利用不糟残害呢?”雨童开始转述五十多年前的往事。
“多吉,如果我有办法,一劳永逸呢?”当时二奶奶就问多吉。
“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多吉问。
“让普多免受祜叶行的残害,让她摆脱毁身的痛苦,实现真正的永生。”
多吉呆望着二奶奶。在他眼里,一个无族无势的忘界小人物会有什么办法。但她神情那么认真,嘴里也没有酒气。多吉挠着背说:“你说说看呢。”
“我的远房叔叔,是栗浦县的巫之后。他家世代传下一本时钟书,能看过去现在与未来,虽然仅有片段,那书上面确实载有普多的出路。不信你可以去栗浦找他问一问。”二奶奶顿了顿,看多吉是否感兴趣。
多吉挠背的手停下了,凑近问:“什么样的出路?”
“近日有远到的女神医,普通人。她怀中女婴,会承载五行不缺的后代。”
“那又如何?”
“祜叶行和普多修行的永生大法,无法完成,反而把两个生命绑在一条时间线上,永远都是你息我醒的状态。他俩其实在抢占一条永生的命。打破这种局势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掉祜叶行,把那条永生的生命抓回到自己手中。”
“杀掉祜叶行?”多吉挤挤眼睛:“这世界上谁能杀掉他?普多的法力不及他一半。况且这两人永远也不会处在同一时间里。”
“人的生命是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两人分享一条生命,可以纵向切割时间,也可横向剥离记忆呀!如果能剥离他们的记忆,就不必切割时间,他们就可以出现在同一段时间里。”二奶奶把夜喜留下的方法告诉了多吉,只说那是巫之后那里得知的传说:“如果同时,普多又能重生于一个五行不缺的身体,她的灵性会非同一般,她就有修得上法,杀死祜叶行的机会。”
多吉转转眼珠子,带着二奶奶去劝说金达小姐。病入膏肓的金达小姐毫不犹豫答应了:“我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已能感受到他急急渴望复苏的脉搏,勾引得那些灵壑浆躁动。他一但有丝毫法力回聚,就不会放过我,我又将在他的恒火里化成灰烬。”金达小姐哈哈笑起来,喉咙里伴随着难听的嘶鸣:“我早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给我一次反击的机会,我将不惜代价!”
“我就怕祜叶行复苏后,一样会残杀托生母体,尽力推迟您的重生。我们找到的那个女婴,他也不会放过。我没有能力阻止他。”多吉仍有顾虑。
“告诉他,借我五十年的时间,就有办法打破一条时间线的局限。”金达小姐说:“他一定好奇。花个五十年,看我是否真有办法,或是看场笑话。活了千年,他同样也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千年,这点小时间他花得起。”
祜叶行的重生不需要依托任何母体,就可以重聚肉体。但普多不一样。每到普多毁身,她的身体会化作白色云雾飘散于天际,她的记忆会化成一滩粘稠的尸液,由护法保存,之后护法便会寻遍高原上合适的母体,取得母体的血,滴于尸液之中。待母体成熟至可育的时候,尸液蒸发,唤回飘散的云雾,再从母体的呼吸间进入,重新孕育成人体。
这一次,二奶奶把普多的记忆全都倒入灵壑池中,只留一滴片段在小瓶子里,用于混合托生母体的血,召回普多的身体。灵壑浆吃掉普多的记忆,连带祜叶行的记忆,也统统被吸走。祜叶行前一天还在大行杀戮积攒灵壑浆,第二天就失忆昏倒在棉絮村外。二奶奶正好从地底下暗自摆弄他。
雨童讲完了,陈予玲呆呆看着她似乎没闹明白。雨童又讲了一遍,陈予玲来回摸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呀,太他妈烧脑了,讲了个逻辑这么复杂的故事。你们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我灭了乔叶翕嘛。”
雨童哈哈笑起来:“我刚听二奶奶讲时,也琢磨了老半天才闹明白。夜喜的办法,是神的智慧呀。你和乔叶翕现在都是没有记忆的半条命,而你现在是五行不缺的身体,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如果现在不让他灰飞烟灭,等到这半条命耗尽,或者等他先找回记忆,一切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你们回到同一条生命线上,他将再次主宰你的命运。”
“唔,就算是这样,隐诺者为什么要帮我?你们想要什么?”
“夜喜已是近神的存在,他留下的那些东西让我大开眼界。你也许一样,可以是下一个近神的存在,永生与万物同存。大法师家族,把夜喜埋葬在坍塌的忘界里,真是逆神的罪人。而隐诺者则是踏在夜喜的脚印上走路。”雨童见陈予玲不吭声,就捋捋脑门上黏糊糊的头发,继续说:“二奶奶希望你明白,隐诺者才是你的朋友。作为诚意,她决定把擅闯这里的琉璃族人都放了。”
雨童使个眼色,越好就举起火把走开,过了几分钟又领着一堆人过来。
陈予玲仔细点了点,那里面除了仙止,都是不认识的琉璃族人。他们都用手压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像刚从水里浮起来被憋坏了。
“百吨儿师傅呢?”陈予玲问。
越好扬扬火把说:“呵呵,那个胖子老头有意思得很,他不想被糊在蜘蛛网里,就向二奶奶自荐厨艺。于是二奶奶绑了他,随身带着当私家大厨了。”
仙止缓上一口气来,吐了句话:“咳,都抵不过一个吃字。”
“这里面也没有仙贝呀,雨童大祭司?”陈予玲扭头看着雨童。
雨童耸耸肩:“二奶奶不在,她没有告诉我仙贝在哪里。但她说,迟早仙贝都是你的。就像这个,”雨童指指肖云:“这位神兽兄弟,也是她送你的大礼。”
“简直就是放狗屁,又臭又有理。肖云这事儿我会找她算账的。”陈予玲气得上了小孩子脾气,呼呼踢断了好几根树根,然后才带着肖云、仙止和那几个琉璃族人,顺着树干往上爬,从那株花开正茂的木涎花树旁出了洞穴。
雨童在他们屁股底下扯着嗓子喊:“陈予玲,记着我们现在是朋友。”
陈予玲只回头“呸!”了一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