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明星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都不愿了解身边亲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改编自路遥的 《平凡的世界》

1、
老妈是典型的50后,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成年后一直在事业单位工作。她工作稳定,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回到家就是做饭,做家务,伺候老爸跟我。
我印象中,老妈好像也没啥爱好,闲下来就是坐在沙发上边织毛衣边看电视。这也让她练就了一手织毛衣的绝技,我们一家人从小到大的毛衣、毛裤,薄的、厚的都是她一针一针织出来的。
除了织毛衣,她还充分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精湛的织功,家里大到椅子坐垫,小到自行车车座套、玻璃茶杯的防烫保温套都是她亲手织出来的。
后来,羽绒服、保暖内衣,羊毛衫开始流行,我看着同学们身上新潮、轻薄的羊毛衫,再看看自己身上母亲手打的毛衣,感觉自己就是个土鳖,嫌弃的溢于言表。
我上高三的时候住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这天,我一回到家, 老妈就把我拉过来,让我站直身体,用已经织了半拉袖子的毛衣在我身上比划着,我一扭头,沙发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粗细不同的毛线。
“我准备趁着你上大学前,给你多织几件毛衣毛裤。”
“我不要,土死了,现在谁还穿手打的毛衣毛裤呀,羊毛衫又轻、又薄,暖和又时髦,你费那么大的劲儿干嘛?”
老妈愣住了,正在抻着毛衣袖子的手停住了,过了大概几秒钟,她说道:
“自己打的不是暖和么?这都是最好的纯羊毛线。”
“我肯定是不会穿的, 你别给我打了。”
老妈怅然若失的放下了手臂,织了半拉袖子的毛衣也垂到了地上。
我抓起书包,一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老妈的织毛衣生涯到此结束,我再也没看到过她拿起过毛线针。
2、
2015年春节前,我回到了家。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准备在家过年,前面几年,我都是趁着年假跟朋友跑到国外玩。
知道我回来了,以前的同学,朋友们就拉我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唱歌,我都是半夜醉醺醺的被人送回来。
一天上午,我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在餐厅,老妈帮我盛了一碗小米粥,我就着六必居的小咸菜呼噜呼噜的喝着粥。老妈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又在犹豫,我以为她又要老生常谈了。
“你能不能帮我订张票?”
“什么票?”
“谭咏麟演唱会的门票。”
我停止喝粥,看着老妈。她竟然有一种羞涩的感觉,“那个,嗯,你不是经常去看演唱会么,你能帮我看看谭咏麟的演唱会门票么?”
是的,我喜欢音乐,小时候的零花钱都花在了9块8一盒的正版磁带上,为了买一个索尼的随身听,跟家人怄了三个月的气。后来工作了有钱了,我经常去看演唱会,我喜欢周杰伦,陈奕迅,但是,也不排斥其他人的演唱会,我还喜欢看音乐节,国内的迷笛、草莓、摩登天空、丽江雪山、张北草原,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到现场去看。
“谭咏麟还能开演唱会?”
“是,我听说他要在香港开演唱会了,纪念进入歌坛40周年的演唱会,我想去看看”
“他都多大了?”
“他50年的。”
“妈,他都快七十了,早都过气了。您要是想听他唱歌,我帮您下点视频看看算了。”
老妈听了,没接我的话茬,转身又给我盛了一碗粥。
3、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老妈又去跳广场舞了,用老爸的话说就是一搁下筷子就往外跑,跟一群老太太在广场扭秧歌。
家里只剩下老爸和我,我躲到了自己的房间。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爸进来了。
自从上初中的时候,我在门上贴上了“自治区”三个大字,以及“非经允许,禁止入内。”的字条后,老爸一般是不进来的。
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我在房间里面贴满了小虎队、四大天王、还有众多女明星的海报,老爸说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听得都是靡靡之音,看得都是红男绿女,他把我的海报都撕掉了。
我们爆发了战争,从此,我在门口贴上了字条。
其实,老爸知道,这就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因为老妈还是会进去帮我收拾房间。
老爸走到我的跟前,好像攒了攒勇气似的:“那个,你不是在香港工作过一年么,香港你比较熟,你帮你妈看看吧。”
说着,老爸递给我一张报纸,是晚报的副刊,上面用毛笔圈着一条新闻:“一连十三场!《谭咏麟银河岁月40载演唱会》将于2015年2月13日晚在香港开锣,谭校长跟大家在红馆共度羊年新春。”
“这......”
“你,还是安排一下吧,你妈喜欢他的歌。”
老爸是军人,在部队干了一辈子,他贼看不上我,这还是他第一次请我帮忙。
我又仔细看了看报纸,上面说此次演唱会是为了纪念谭咏麟踏入乐坛40周年的特别企划。以“春夏秋冬”四季为主题呈现校长40年演艺生涯,首首经典会带出大家的集体回忆。
“那,老爸,这可是你求我的。”
“唉,那个,就算我求你吧。”
“哈哈,别就算呀,你这就是求我呀,你看,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了。”
“那个,在香港,当校长的,还能开演唱会?”老爸一脸的不解。
4、
拜托了香港原来的同事搞定了演唱会的门票,同事还帮我订了酒店,距离红馆很近。
我带着老妈坐着飞机来看谭咏麟的演唱会。
老妈特意去做了头发, 烫的泰迪卷,染成了栗色,遮住了有些花白的头发。
当天下午的时候,老妈就开始了化妆,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化妆。
我印象中她以前从没有化过妆,没有涂口红,只是抹点润肤霜,擦点润唇膏。那种无色的润唇膏,一买三支,家里一人一支。
老妈在我眼前化妆,她动作并不熟练,慢慢的画着眉毛,涂了点粉。腮红,又抹了点口红,然后转向我,羞羞的问:“好看么?”
“好看。”
“真的?”
“真的。”
画完妆,她戴上了平时都不怎么戴的耳环、项链。
她的行李箱中有两套旗袍,叠的整整齐齐,来之前,她细心的把每一个位置都熨烫的服服帖帖。
两套旗袍,她换上换下了几遍,最终,在我的建议下,选中了红色的那套,因为我说:“妈,听说谭咏麟喜欢红色奥。”
老妈换好了旗袍,穿上了高跟鞋,站在我的面前,瞬间给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妈 ,你穿上旗袍真的很漂亮。”
“妈可是为了穿上这旗袍,都节食半年了,晚上还拼命跳广场舞减肥呢。我容易吗我。”
5、

我没想到,谭咏麟的歌,老妈每首歌都会唱 ,她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一边跟随着台上的谭咏麟投入的唱着,宛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宛如我在音乐节现场见过的那些年轻人。而这些歌,我从没有听她在我跟前唱过一次。
谭咏麟的表现也让我非常的震惊,50年生人的他在场上又唱又跳3个多小时。最后,谭咏麟跪在舞台上,感谢支持他的歌迷,他已经功成名就,完全不用再上舞台卖力了,可能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唱歌吧。
我很感动。
我最不忍看你 背向我转面
要走的一刻不必诸多眷恋
浮沉浪似人潮 那会没有思念
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讲不出再见
最后《讲不出再见》的全场大合唱,身边的老妈落泪了,泪水把她的粉都冲了。
6、
回住处的路上,老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哪首歌谭咏麟做了改编,哪段舞蹈谭咏麟跳得真好......
这画面是多么的熟悉,老妈让我想起我曾经带着一个女孩子看周杰伦的演唱会,散场时女孩子也是这个样子。
我忘了老妈其实也年轻过,老妈也有内心的浪漫,因为她那一代人苦难的生活,因为要照顾父亲,照顾我,老妈才把自己深深的埋了起来。
第二天,老妈没有化妆,穿上了她平时的服装。
在回程的飞机上,她不好意思的问我:“昨天晚上,妈是不是话多了, 失态了?”
“没有,老妈昨天晚上很美,我拍了几张给爸,他竟然认不出你来了。”
“他个老东西。”老妈骂完了,笑了起来。
7、
“妈,听说谭咏麟2018年又要开演唱会了,您还想看么?”
“想想,你记着给妈订票。”
“没问题,只是有个小条件?”
“什么条件,你个臭小子。”
“我想你给我织一件毛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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