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奎——或许是英雄

贺建奎在香港的峰会上出现并做了演讲，回答了各种各样的提问。他实际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我看见羞怯的表情片刻闪过他英俊的面孔。他顶着极大的疑问和质问走向会场，可见他对科学和专业有近乎本能的痴迷。

他不是恶魔，不是科学狂人，也不一定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庸俗的名词一股脑地朝着他去，而他执着地走向讲坛。值得安慰的是，全球顶尖同行对他有深深的质疑，但嘲笑和打击并没有出现。

太深的专业知识我们不必细究，这是科学家们的“术”，而对科学发展和人类未来的探索，却是全世界的“道”。人类历史数千载，科学昌明还没有多少年，世俗和宗教曾经总想杀死科学，权力和愚昧不止一次杀死科学家。当所有人都裹着双脚戴着锁链蜗行时，一个拿着斧锯来解救他们的精灵总是被当做死敌，人们害怕那斧锯不是向着镣铐而是向着他们的身体。

哥白尼前，你敢说人不是上帝制作的产品吗？试管婴儿初被提出，曾被多少人骂为逆端？如今呢，文盲也知道人类是因了进化才出现，试管婴儿成了高端人士的选择，被敬重和羡慕。魔鬼和天使，倒了个个儿。历史，就这么功利和现实，书写的笔总在胜利者的手中握着。

抵制和愤慨，谩骂和攻击，都是正常。贺建奎不会上心，三十四岁的他唯科学是从。科学家本能的对新领域的探求，对研究课题的好奇推动，对现实科学研究窘境的不甘和不愿，都是他坚决进行实验的强大动力。他有些方面做得不够好，他可能忽视了一些细节，但科学家的良心他有，对生命的尊重和科学的热情他都不缺。

科学和社会的进步，几乎都是在突破现有伦理和规范的基础上进行的。尊重人性与科学的呼唤往往相悖，永远受束缚的科学无法进步。贺建奎手下出生的两个婴儿，无论是远离实验者本人理想或是产生意料不到的惊喜，她俩的生命历程不管出现怎样的异数，都是人类认知的进步。期盼都是最良好的生长，真希望几百年前人类还信奉的上帝多多保佑。

小小基因，记载着生命密码。多少痴痴之心，期盼着能让生命科学有哪怕点滴的进步。贺建奎的研究，不可避免地带有功利目的，年轻狂热的事业心自然会被无数人指点短长。以往所有的实验都是在动物身上进行，同样的编辑基因在人类身上开花结果，无论如何都有强烈的科学创新意义，这是我极端的惊喜所在。虽然现在大家都在骂这花可能是诳花，这果可能是毒果，但它对阻断艾滋病毒的传播或遗传实在具有重大意义。尘世中国，人类世界，贺建奎可能面临的极大的风险，远超他的实验技术风险。他可能有不短的牢狱之灾，或者被发配到遥遥的荒漠，他或许就是又一个布鲁诺。我若是他，我会唱着“虽九死而不悔”的楚歌，孤独而坚定地走下去。对科学的深信和献身渴望，只会更强烈了。

时间是属于他的。历史可能把他记做英雄，科学上或许会多这么一个熠熠闪光的名字。如果不死，那时的我们读了历史对他的裁定，只会笑自己是一个不看潮流和趋势的小丑，不会在哪怕最小的溪流上溅起一点点浪花。

这两天雾霾很重，远处的天空灰茫无边，如被中世纪前的气氛笼罩。渐深的冬天不生白雪，枝头的树叶还在眷恋老树。只有将近中午，才会捧出一片静蓝的天空，得几缕温静的暖阳。看清天空本色的人们，笑容好不容易才能回归到他们曾经忧伤和愤怒的面颊。

而我们，谨慎以外，还得多些理解和气量。卫道者从来不缺，闯将却是古国的稀有。多么希望科学精神和问道热情，能如黄河长江般南北并流，清波雍容，一起滋润这大陆的芸芸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