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生，我可有过后悔？

回首一生，我可有过后悔？

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天色湛蓝，空气清新。柳眉照例在小庭院里洒水扫地，侍弄花草。

风从窗户溜进去，唤醒了床上埋头看报的老头子的注意力。看着柳眉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忍不住穿鞋走出去:“歇一会儿吧！忙了一早上，累不累呀你。”

“不累，都是些顺手的事，难不成什么也不做，像你一样躺着生锈？”

这老婆子，在他面前永远伶牙俐齿，不损他一下就难受的样子。偏偏自己又很享受这一切，一辈子守着这样一个人过得安安稳稳。

“老婆子，这一辈子你可有什么后悔的事？”老头儿突发奇想。

“后悔的事？”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老伴儿没有手握重权，好在细心周到；儿孙没有政绩显赫，又难得体贴孝顺。这一辈子可有什么事自己不满意、让自己后悔的？望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伴，柳眉愣了两秒钟，思绪忽然就飞回了70年前。

那时候，柳眉正是上树抓鸟、下河捉鱼的调皮年纪。大人们在地里为生计忙活，顾不得她们这些小不点，于是她就带着妹妹柳叶，成日的田间地头乱跑乱窜。

秋季到了，植物们吹过春风、淋过夏雨、晒过秋日，全都笑意盈盈地交上了自己的累累硕果。山野里的果子，最吸引柳眉柳叶的，是沟边陡峭处的一丛丛山枣。山枣树全都矮矮的，叶子绿莹莹的，中间夹杂着一粒粒似小指肚大、或黄或红的枣子。

那些野枣躲在荆棘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泛着亮闪闪的光，犹如一颗颗耀眼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粒丢进嘴里，用牙尖轻轻咬破外皮，果肉薄薄的，果核大大的，实在没有多少可供食用的部分，味道却酸酸甜甜，引得味蕾瞬间绽放，比所有的水果都可口。

有限的野枣被孩子们看得紧紧的，经常没红透就被摘了个精光。实在没有山枣可吃的日子里，柳眉把目光瞄向了一栋老屋子的土后墙。

那面土墙很矮，跟别处的墙没有什么不同，特别的是那土墙围起的院子里有一颗家枣树。那棵家枣树真高啊，枣子结的也特别，个个足有小柳叶拳头那么大。整体碧绿的枣子在秋风里晃来晃去，晃得柳眉柳叶姐妹俩口水直流。更难得的是，老枣树有一根枝桠伸展到了院外，粒粒果子都要碰到土墙头上。

“在这等着，我上去摘枣子给你吃！”那天，柳眉实在忍不住，几下攀上了土墙。柳眉虽小，但平日上树爬墙不在话下，更何况那老屋的后墙矮得可怜。

家枣比山枣成熟晚，几乎没有泛红的。柳眉摘了离自己最近、也是最大的一颗枣扔下墙头，又慢慢从上面倒退着爬了下来。

“快尝尝，好吃不？”柳眉让柳叶先尝。

“咔嚓”一口，柳叶一边把剩下的枣子递给姐姐，一边急急地嚼了几下，“不好吃，一点味都没有。”

柳眉接过来咬了一块儿，还真是！她疑惑地看看剩下的那部分，连果核都没露出来，果肉又白又厚的竟然一点都不好吃？

“呸！好看不好吃。一定是没熟，过些日子等它红了再说。”

多少天以后了？不知道，小孩子对时间是没有特别概念的。反正后来柳眉似乎是在无意间发现，那棵大枣树上的枣子红的少、黄的多了。哈哈，应该可以吃了！

柳眉又一次爬上墙头，摘了好几个果子扔下来。“怎么样？你尝尝！”她就那样站在墙头上，指挥满地捡枣子的柳叶。

“嗯，这次好吃了，还行。”柳叶在墙头外点头。

柳眉一听，总算不虚此行。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辛苦爬墙，她就又摘了几个枣子，这才顺着墙溜下地来。

晚上吃饱饭以后，家里来“客”了。

“大侄女，别让孩子再去爬墙头了。我那些枣儿不值钱，可也能换点咸盐味精回来。小孩子调皮，我看见她们爬墙头又不敢喊，万一她再害怕摔着呢？”

柳眉柳叶躲在里屋，从门缝里悄悄地往外看。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太太，手捧一把红彤彤的大枣站在外屋地下，影子在忽暗忽明的烛光里晃来晃去。

老太太走了以后，妈妈笑嘻嘻地把那几个枣子放到她们面前:“以后别去爬墙头摘枣子吃。”

柳眉柳叶抓起那红彤彤熟透了的枣塞进嘴里，什么嘛！除了个大诱人，吃在嘴里黏黏的，还不如那些黄色的好。

“哼！这个小老婆儿，用几个不好吃的破枣就想收买我们。她怎么不送黄色的来？”柳眉小孩子的天性，错把人家的好意当成了示弱。

几天以后，柳眉柳叶趁着大人都下地干活儿去了，找来一根长竹竿站到那面土墙下。噼里啪啦一顿乱敲，她们把探在墙外那根枝桠上的枣子打了个精光。那情景，《西游记》里孙悟空打人参果树的时候，不过如此。

也许墙里的老太太不知道吧，也许墙里的老太太知道吧，可后来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好在柳眉柳叶很快过了调皮捣蛋的时候，逐渐变得文静起来。

现在想想，这件一直藏在柳眉记忆角落里的事，还是挺让她过意不去的。何必呢？一个老太太。如果可以，柳眉真想让那一地残枝落叶重新长到树上去。

“说嘛，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让你后悔的事？”老头子推了柳眉一把。

柳眉回过神来:“有，怎么没有。”

“是什么？”老头子满脸笑意，眼睛瞪得比刚才大了。

“后悔这辈子跟了你，浪费我大好的青春！”

“哈哈哈哈！”老头子爽朗地笑，知道柳眉又在逗他，“反正你那青春也留不住。浪费在我这里，总比浪费在别人家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