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市。西风机场。华灯初上。
苏惊蛰印象中的沥川,似乎总有一股长势茂密的潮湿和阴气,是一种唐诗宋词里能够使人流连忘返的凄美婉约触感。苏惊蛰生在沥川,长在秋池,所以她对南方城市的依恋,一直长久停留于心底,更时刻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以及习惯。
苏惊蛰嘴里咬着薄荷口香糖,沿街走没多久,把行李箱往垃圾桶旁随手一立,蹲在马路边刷起明星的热点微博,她那件Burberry深藕粉色的风衣在路灯下忽明忽暗。
一辆纯黑SUV靠近,干净的玻璃车窗被缓缓摇下,顾晓寒清秀好看的脸上挂着招牌微笑,“惊蛰姐,好久不见!我哥让我来接你。路上塞车。我帮你放行李箱,你先上车。”
苏惊蛰明显一愣,喔一声匆忙上车,迅速系好安全带,“晓寒?耶,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沥川?顾清明没说你……”
“惊蛰姐,我哥没说我会来接你是吧?surprise !”
苏惊蛰莞尔,“晓寒,你最近是不是晒黑了,上次听顾清明说你非得求爹爹告奶奶地跑到曼哈顿一家报社去见习,怎么样,看你这状态应该是所获颇丰吧?”
顾晓寒耸肩笑道,“嗯,不虚此行,有机会给你看看我的丰功伟绩。我哥他们说好先在海上花园酒店的旋转餐厅等,惊蛰姐,你们这回是来处理案件的,还只是单纯放假?”
窗外夜色装满车水马龙人如玉的绮丽,苏惊蛰回过头刚想回答,口袋里手机铃音就噼里啪啦一阵响,“喂,顾清明。”
“嗯,你们到哪里?我快饿死了。”
苏惊蛰撇了下嘴角,“嗯,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沥川的实际路况,要不我把电话给晓寒,你问他?”
“苏惊蛰,你是笨蛋吗?沥川人民以你为耻。”
苏惊蛰脸色微赭,脚下的Balenciaga小羊皮靴鞋尖与鞋尖相对,“顾清明你!我虽生在沥川,但是都离开那么久,我说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啊,你,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胖虫我看你是皮痒了,有空了再收拾你,anyway,你问顾晓寒,去年在东京看上的冲浪板他还想不想要了,要的话就给我动作麻利点,过期不候。”
海上花园酒店。
苏惊蛰甫一进门,就有制服精致的服务生一路含笑领她入座,“嗯,多谢,差不多可以准备上菜了,哦,能帮忙再重新递下今晚的menu吗?我想看有什么甜品可以尝试,thank you。”
顾清明原本端坐一旁,突然伸手去抓她丸子头上的小揪揪,“小虫子,你怎么这么慢,你既属猪属虫现在又属乌龟了吗?”
苏惊蛰忿忿不平打掉他的手,低头借光滑手机外壳整理头发,“头可断,发型不能乱,顾清明你走开啦,别弄乱我头发。”
餐桌百米之外有架雅马哈钢琴,穿复古红裹胸晚礼服的长发女孩正在弹一首《致爱丽丝》,顾清明自然把脸更凑近一点点,苏惊蛰抬头就闻见他身上的男士香水气味,一种混合海洋、树叶还有浅草阳光的味道,“沥川这次有新的case,可能需要多待几天。小虫子,我们是一起住酒店,或者我去借住你家老宅好呢?”
苏惊蛰假意咳嗽两声,实则悄悄红了右边整只耳朵,“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做什么?嗯,能省则省的道理嘛,反正老宅也没人,你和晓寒来住还是有房间的。”
“嗯,那叨扰了,房东大人。等一会吃完饭,你先回去收拾房间。我们另外有活动。”说完,顾清明朝五点钟方向挥手,苏惊蛰抬眼一看,迎面走来的不就是刚刚去找车位停车的顾晓寒,而旁边和他勾肩搭背的男子,哦,是了,是程嘉敏没错。
程嘉敏的声线依旧温暖干净,“小虫子,发什么呆?嘿,怎么?几年不见就干脆不认识我啦?我啊程嘉敏!你难忘的初恋情人,你嘉敏哥哥我呀……”
苏惊蛰不说话,倒是顾晓寒率先举杯开的口,“嘉敏哥,看来我哥说得没错,你老人家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积薄发如城墙。明明是你当初单相思人家惊蛰姐,现在自封个初恋男友可绝对有尬演的嫌疑了啊,嘉敏哥?”
顾清明不置可否,他推一推苏惊蛰肩膀,“喏,发什么呆?嘉敏今晚不用在医院值班,我想有空不如干脆大家聚一下。”
苏惊蛰回过神来,“喔,嘉敏,好久不见。”程嘉敏笑意不减,长手一揽把她带入怀里,“小虫子,过来嘉敏哥哥这,哎呀,好想你!你呢?”
苏惊蛰在橘子香水淡甜的气味里微醺,“啊,程嘉敏,你别闹……”顾晓寒往顾清明座位看一眼,后者只默默喝玻璃杯里的冰柠檬水,然后不自觉地皱眉。顾晓寒挠头,伸手拉开程嘉敏,“嘉敏哥,待会再叙旧,人家上菜了。 惊蛰姐,你坐啊,那个位置会不会空调太凉,我跟你换下?”
苏惊蛰朝顾清明看,“嗯,那晓寒我跟你换个座。顾清明,你胃痛别喝凉水了,我包里有带茶叶你喝吗?”顾清明起身,嘴角转身时才四十五度微翘,“小虫子带着茶叶?嗯,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再喝。”
顾晓寒无奈翻白眼,心想,这对万年暧昧cp的恋爱酸臭味可真浓。
程嘉敏目送顾清明的背影消失拐角,拿过玻璃杯替苏惊蛰倒好柠檬水,“小虫子,这次要麻烦你和清明了。具体细节和进展我已经跟他说过,现在大概情况是,我所在的沥川市人民医院最近同时发生几起医疗事故,目前警方还没抓住凶手。但有一名嫌疑人房春夏,她作为一名刚刚参加工作的新人,对工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以及积极性没有错,可我发现她尤其喜欢参加危重患者的急救工作。渐渐的,大家都开始关注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只要她值班,患者的病情就特别容易恶化,死亡率也很高。就算是前一天还好好的患者,在房春夏值班的时候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莫名其妙地死亡……”
苏惊蛰拉开落地窗前的纯白棉麻纱帘,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挖一勺茶几上的葡萄柚果肉放进嘴里,进厨房准备早餐。
洗手池边是一只景德镇买的青花瓷瓶养着小把茉莉,右边眉毛跳动时苏惊蛰总习惯性伸手捂住,她突然回想起大一招新当天,烈日下人潮拥挤,短黑板寸的程嘉敏眉目清爽,笑容干净无暇,一身白T牛仔裤和AJ经典款黑白球鞋更让他在人群里那么好看。
顾清明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温暖晨光里他清晰明了看见,苏惊蛰的苹果绿套头针织连衣裙,餐桌上一盏五颜六色的水果沙拉,以及镜子倒影中自己因感知左边心跳的心满意足微笑。厨房有风吹过,苏惊蛰的蜂蜜茶色短发被吹乱了一边,他想,嗯,小虫子长头发女人味一点,但还是短发更圆润可爱。
大一时候的苏惊蛰就特立独行,一头显眼北极光色长直发,爱画画,爱穿所有白裙子和匡威的帆布鞋,脚脖子上有一处皮肤上藏着彩色小狐狸的纹身。程嘉敏是班长,班级里令人头疼的除了一个顾清明,另一个就是苏惊蛰,这两人出了名学霸难搞且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三人慢慢熟悉交好之后,程嘉敏和顾清明成了室友兼死党,而涉及她的话题,他们看见彼此的眼睛里仿佛都住进了星星,时间过去很久还意犹未尽。
平常要是翘课了,他们都会在学校湖边的一棵大香樟树下碰头,顾清明看书,程嘉敏玩游戏机,苏惊蛰翻言情小说或者发呆吃零食。有次夏日午后,程嘉敏听着蝉鸣声不断更热得心烦,扔了手机,“小虫子,刘教授今天PPT上有一句话说是引自《圣经》,我想想怎么说来着?不可试探你的神……你的主,到此为止。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苏惊蛰正低头专心致志涂着指甲油,回头瞄他一眼,“哦,那个啊……此生深情,若密集投放于一人身上,止于此,亦止于爱。想同生共死,甚至惦记她是否吃晚餐,以及玉兰花香味铺满的整个夏至光阴,即使你看到一朵莲花,亦觉美得那样惊心,随之你渴望老了,老了就静坐梧桐树下,细数旧日光华翻转,甚至夜夜不睡。切,小孩子不懂,别闹,玩游戏。”
程嘉敏嘴角一阵抽搐,“糟糕,我来不及吐了,清明你评评理,小虫子的多愁善感是不是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我强烈要求食堂二楼卤水双拼饭加冻奶茶作为补偿。”
顾清明原本侧卧假寐,睁开的眸中宛若深潭落花,只见少女的背影安静美好,“嗯?小虫子不愧是刘阁老的得意门生,嘉敏你不懂是自然,我看,要好好巴结小虫子,否则哪天挂科了都不知道求谁……”
顾晓寒睡眼惺忪,恍惚站顾清明身后打着哈欠,一会才从后面推他,“哥,干嘛站这?不是下楼吃早餐?”
顾清明用鼻音哼一声当回答,径直坐客厅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拧开电视机用遥控器一下下转台。顾晓寒讨了没趣,摸摸鼻子走进厨房,“神经病啊!惊蛰姐,早餐吃什么?”
“早安啊,晓寒。我看下哈,有生煎包、小米粥、水果沙拉和豆浆油条,你想先吃什么?喂,顾清明,过来吃早餐了!”
顾晓寒一口吞一个生煎包,“姐,你别理他,一大早的不知道又抽什么风!昨晚你走的早,后来人家顾大少爷可是气场全开红酒洋酒混着来,嘉敏哥都喝趴了,他还来劲嘞……”
顾清明冷不丁从脑后给他一巴掌,“顾晓寒,吃完赶紧滚蛋,食不言寝不语,废话少说不知道啊。小虫子,我要一碗小米粥。嗯,再帮我递一下沙拉,豆浆呢,是热的吧?耶,小虫子,这粥你自己熬的?怎么一股烧焦味……”
苏惊蛰叹气,“对啊对啊,顾清明你爱吃不吃。晓寒,你多吃点啊,冰箱里还有你喜欢的柳橙汁和蓝莓巧克力布丁。”
顾晓寒莞尔,一边朝顾清明挤眉弄眼道,“哥,听说小米粥养胃,人家惊蛰姐大早上起来帮你辛辛苦苦熬的,你吃就是了,哪里还敢抱怨什么。你说是不是姐?”
顾清明目光清亮,舀一大勺放进嘴里,“哼,我有说什么吗?小虫子,待会帮我带个保温杯,烫一点,就还是昨晚那个茶叶,外面的茶水我不喜欢。”
“是,遵命,顾大少爷。”说完苏惊蛰就上楼去收拾东西。顾晓寒打开冰箱门,一口橙汁一口布丁,“哥,惊蛰姐真不是盖的耶!我听张伯伯说,她可只是经手一个案件就把底下那群警察叔叔们哄得服服帖帖的,而且你看,惊蛰姐人不但有趣可爱,对我们更是没话说,哎,你要是再不加把劲,我都开始替你担心到嘴的小虫子飞了……”
顾清明擦擦嘴角,“臭小子,我看上的人会差吗?何况,要你瞎操心什么,若是我逼太紧了,那条虫子才真的会逃得没边。嗯,你有车,待会送我们去医院你再走。就这样,别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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