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习惯了去奔途,在有限的岁月里,去追求未知的幸福。忘却了最终的幸福其实是最初的本心。
阿小年幼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性命,发烧到40度。高温褪去后便永远停留在6岁了,所以都称他为阿小。
阿小一年级留级,二年级留级,三年级留级,直到四年级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他是学校里最大的四年级学生。眼看着大家都要毕业读初中去了,心里很难受。
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不愿意跟阿小玩耍,他们都嫌弃他笨笨的,有时候连父亲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总觉得这个傻儿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阿小的爸爸早些年外出打工挣钱,没有电话的年代里,通讯基本靠写信,有时候遇到个天灾什么的,通讯长时间不能恢复。
老天爷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父亲外出一个月后,阿小的母亲发现有了阿小,从乡镇医院回到山村后,村子让泥石流冲毁了。命是留住了,却也改变了。
那个时候的山区残败不堪,乡镇上虽然有些政府救济款,却也实在没有钱拿来修路和维修设备。就这样,一拖就是两年之久。
阿小的父亲挣了些钱回到村里的时候,阿小已经会走路了。父亲看着蹒跚学步的阿小,脑袋里嗡嗡作响,天上竟掉了个孩子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任凭媳妇儿如何解释,总也觉得这孩子生的蹊跷。向村里四处打听似乎也不行,这样全村都会谣传自己被带绿帽子,脸上不光彩。
阿小的父亲打消了这个念头,家丑毕竟不能外扬。摔门而去,一晃就是五年。
阿小生病的时候,母亲抱着滚烫的孩子,止不住的泪水,恨不能代替他去受这个罪。心里委屈,阿小生下来便没有父亲的温暖,从此也失去了父亲的疼爱。现如今老天爷要收了回去,可如何是好。
母亲带着阿小连夜赶到医院,接连几日合不拢眼。发丝银白了许多,眼睛里充满血丝,干涸的眼睑早已失去了光彩。
许是感动了上天,才留住了这个生命,却留不住他的智商。
这样也好,好歹还活着。母亲这样想着。
父亲又挣了些钱回来,之前的事就当做不知道吧。且养着孩子,毕竟还能再生养。于是阿小有了几个弟弟妹妹。
没有人相信阿小的聪明伶俐,没有人相信阿小能说会道,大家记得的,只有呆呆傻傻的阿小。全世界都是灰暗的,母亲的眼睛也是灰暗的,用心呵护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阿小打小就被欺负,但是他开心,因为学校里有玩伴,即便被欺负的总是他。每天拖着脏兮兮的身躯回到家里,衣服总是破好几块。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看着阿小总是开心的模样,又不忍心再责骂半分。那毕竟是他唯一快乐的地方,纵然每天被欺负,但是对他来说,是幸福的,因为新来的年轻老师,总是给他讲故事。
在母亲眼里,学校是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在家里,自己无能保护阿小,父亲的白眼和冷漠,弟妹们的嘲笑,村子里的闲言碎语。
学校虽然不好,至少还有一个好老师,时常阻止孩子们的欺凌,并且给阿小擦干净脸蛋,缝补好衣服。
阿小不得不毕业了,因为年龄和智商有限,他不能一辈子呆在学校里。阿小很难过,哭喊着要读书。
父亲两个耳光扇得他脸蛋火辣辣的疼,父亲不愿意花钱在他身上,他读书的费用都是母亲偷偷卖山货赚的。
阿小偷跑出去,母亲没日没夜的寻找,坠山而亡。阿小不知去向,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里。
阿小找了个地方避雨,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是一辆进城的大货车。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阿小好奇又不知所措。肚子咕噜噜叫唤着,馋望着路边的煎饼摊子。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沟壑纵横的脸上炯炯发光的眼,佝偻着身躯冲阿小招招手,给了他一个饼子。阿小吧唧着嘴,吃得贼香。
老头看阿小可怜,自己无妻无儿就收留了阿小,教他做煎饼。老头惊讶阿小能很快的背出乘法口诀,简单数字心算极快,足够支撑饼子的生意。就带着他摆摊。
命运总是交错复杂,为你关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
阿小的天赋就是记忆力好的出奇,他能在忙乱的时候记住每一个客人的钱,丝毫不差。老头每次做饼子放多少面粉,掺多少水,加多少油,阿小也丝毫不差。
老头的手艺极好,也开心寻得了一个继承手艺的人。爷俩把摊子经营的很好。
那年闹饥荒,摊子营生断了,老头带着阿小四处逃荒。换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年迈的身体无法负荷,老头扛不住饥寒去了。
阿小又变成了一个人,他蹲在一颗大树下百无聊赖的玩着泥土。想起老头教他和面,便开始揉捏那些泥土,做成一个个形状。
一个伯伯发现了饿晕的阿小,给了他一碗粥,看着他捏的土泥甚是细腻,带着阿小进了陶艺加工厂,阿小便住在了那里。
阿小开心得不得了,他记得小时候在学校里最开心就是玩泥巴,两只手搓得黑漆漆的,回家后母亲帮他擦洗。也记得老头教他和面,水与面粉交融时温润的触感,让他欢乐了许久。
他每天都捏着陶土,师父教他烧制陶瓷。阿小的记忆力再次凸显了优势,他烧制的陶艺,无论火候时间,都精湛无比。
阿小又添了许多快乐。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很好,说他手艺好,也懂事乖巧。
这都归功于母亲的悉心教导,虽然阿小呆傻有余,可是他对人都很真诚,同伴生病了,他记得母亲如何照顾他的,他就如何照顾别人。
他记得别人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归功于老头教给他的本事。摊子面前的客人行云流水,有的少盐,有的少油,他都能记住。
大家都喜欢阿小,他温暖的就像春日里的阳光,简单的停留在6岁。他总是把自己的工钱拿来给同伴们买这买那,他记得所有人谁的被褥破了,谁的衣服旧了,谁的鞋子磨烂了。
阿小被评为了厂子里的劳模,戴上大红花的时候,嘴巴都合不拢。精湛的手艺赢得了尊敬,于是领导带着他到处去教手艺。阿小一时间忙的不亦乐乎,他依然把所有钱都拿来给大家伙添置衣物。直到添无可添。
阿小把钱花在了维修工厂设备上,心里美滋滋的,他想着,火炉对他是极好的,帮他完成了多少陶艺,就修砌一番。这个厂子修完了,过两年有钱了,就又修另一个厂子的。
劳动模范年年有他,阿小成了名人。阿小的父亲寻到他,这些年他过的凄惨,饥荒时候把能卖的都卖了,儿女们都偷跑了出去,再无人管他。
阿小记得他,也记得他带来的所有不快乐。但是阿小依旧养着他,就像老头养着自己一样。阿小给他和面做饼子,给他烧陶艺让他卖钱。越做越多,越卖越赚钱。父亲赚红了眼。
有人举报阿小,阿小的陶艺被没收了,大红花被扔了,奖状被撕得粉碎。父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小被关了起来,每天面对眼前的几根铁栅栏,抬头望着天窗,皓白的月亮照着这小小的禁闭室。他想念母亲,想念老头,想念伯伯,想念每一个同伴,想念父亲。
阿小从袜子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钱,本想给父亲买几件衣裳的。
这场风波平息之后,阿小被放了出来。没事可做,总得活命。阿小又摆了个摊子,继续卖饼子。
阿小的摊子被撵着走,说他是无证经营。阿小就偷偷的摆摊,那香气叫一个扑鼻。生意悄悄摸摸的进行着。有人吃了叫好,有人买了带着回家吃。
阿小不懂得开馆子,不懂得办证,只晓得做饼子。一个阿姨看到他这么认真的做饼子,就招他去做糕点师傅。他又有了新工作,依旧是每天忙的不亦乐乎,挣了钱给别人买这买那。
阿小又回到了从前般受人尊敬,惹人喜爱的生活。不停的学着手艺,不停的对别人好。今天出了个新花样,明天做了个新口味。生意排了老长。
阿小被领导带去参加比赛,弄得外国人惊讶无比,纷纷竖起大拇指。拍照采访,阿小又出名了。这次他把所有钱捐给了国家,捐给了山区。
阿小被评委纷纷赞扬,当上了糕点大师。和他的烘焙手艺共同度过余生,也快乐知足了一生。
或许世界就是这样,看似不公,实则是公平的。有的人快乐很小,幸福却很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你信与不信,命途多舛也好,一帆风顺也罢,有些东西就是会在那里,远远的冲你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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