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一)

作者: 泰山寒梅 | 来源:发表于2020-07-27 08:24 被阅读0次

    堂哥是我伙房妈的独生子,还不到三岁,伙房伯就去世了。

    堂哥不知是天生的愚笨还是懒惰贪玩不用功,只念了几年书,小学还没念完就缀学了。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堂哥都十一丶二岁了,却还总是尿床。伙房妈一边晾晒被褥上的"地图"一边数落着。那两条旧被褥几乎天天都要晾晒。真的是大"地图"套着小"地图",新尿痕压着旧尿痕,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尿臊味。过往行人总是掩鼻而过。

    为了把堂哥养大成人,伙房妈讨过饭,卖过蒸馍,卖过粽子,受尽了苦难和屈辱。

    堂哥过了18岁,总算成人了。可他不识戥子不识称,什么买卖也不会做。像这种不会做买卖的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背上褡链,带着干粮,进南山去掮椽扛檩。在山里从当地人手里廉价买回来,然后再转卖给盖房的人,从中赚点差价。那个年代干这营生的人不在少数。

    掮椽贩檩这种活是最苦的活,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下这样大的苦,而且还毫无保障。是否能平平安安地把木头扛回来,这就要看你的机遇和运气了。沿路设有道道关卡,前头路是黑的,谁也不知道能否跨过所有的关卡。谁也不知道会被卡在哪道关卡上,狗肉没吃成,反贴一条绳。

    堂哥的本钱是伙房妈求爷爷告奶奶,东挪西借凑来的。人常说:梢长(本钱足)胆大,运气往往也好。但堂哥的运气非常背霉,绳子总是赶细处断。堂哥进山以来,十回之中,有六七回都是白白地尽义务了。

    村里有人就给堂哥建议道:八叔是木匠(八叔我的父亲),你可向他学做木工手艺。家有万贯,不如薄艺在身。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去利用,何必下那种苦?

    堂哥翻腾出了不知那辈子的旧案板,抽下了楼板。堂哥很硬气,不肯低头向父亲去请教,而是舍近求远地到村里转一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刨子样品,照猫画虎地做了一个刨子。凿子,锯条现成的,可以卖。锯架子并不复杂,自己可以做。斧子,锤子,锉,更不用说了。

    木料有了,工具备齐了。堂哥开始做木工活了。用村里人的话讲,堂哥生来就是骆驼放屁,气高。向谁也不低头。他做活时总是掩着门,凭着自己的想像,闭门造车。好像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地着。但我是可以自由在他这里出入的。

    父亲有好几次探了探头,想进去看个究意。但犹豫了一下,摇着头,还是离去了。有几次堂哥实在做不下去了,我劝他去问问父亲,他却摇着头说:"不行,达的脾性不好。"

    伙房也这样跟堂哥说。堂哥很凶:我的事你就少管!伙房妈忍气吞声而去。

    我知道父亲的脾气是不好,但他还是热心肠的人。堂哥若是向他低头请教,他不会对堂哥怎么凶的。他也有好几回想去指点指点堂哥,可堂哥的门总是关着。又怕堂哥那倔脾气,不但不听他的,还会怼他几句,他这老脸往哪儿放?堂哥是那种常有理,谁也不服的人。我知道,他只所以不向父亲请教,还总是躲着,他只是不愿父亲看到他的窘相罢了。他那是死爱面子活受罪。

    堂哥又到村里转了一圈。回来后,总算做成了一对椅子。看着这两只椅子还象个椅子,可就是不能坐人。人要是坐上去,就会嘎吱地响,倾斜得很厉害,看这阵势,非要把人摔倒在地上不可。

    过了两天,堂哥把他那两件处女作劈了,当作柴做饭烧了。

    就这样,堂哥的木匠梦也就此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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