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老房子

人都说有妈才有家，回家喊声妈，有人答应，心中是无比的踏实。孩子们放学总是找妈，我有时故意不答应，看他们什么反应，如果爸爸在会问：“爸爸，我妈妈呢？”如果爸爸不在会给我打电话，听到手机在屋子里响了，会眉开眼笑的，这就是妈妈的魅力。 

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在床上度过的，她总是说：别嫌我是个瘫子，有我在咱就是圆满的一家人。当时我并不理解这是怎么个道理，直到现在母亲已经去世十六年了，前几日父亲也丢下我们去了天堂，在给父亲办完葬礼之后，回到家中感到了莫名的恐慌。是的，父母都不在了，我便没有了家，回到家喊爸爸妈妈都不会再有人答应了。这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自从结婚后，家中便只有父亲独自守着这老房子，一守就是十六年，父亲不光守的是一份孤独，也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在守着我们的家。如今我们都已成家立业，每次回家便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候。在享受儿女绕膝的时候，我数次想到过父亲的孤独，好几次要求父亲和我们一同住，父亲总是推辞，说人老了，还是在家踏实，哪也不去。如今却空无一人，一切显得那么荒凉。桌椅板凳还是那时的样子，父亲保护的很好，回到这里儿时的情景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回放。

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冬天，因为冬天人们可以闲下来，不用每天忙着地里的活，吃过饭后，可以聚到一起拉家常：

“刘三儿家的闺女娶了，嫁到了城里，婆家可有钱了，这下三儿跟着享福吧。”

“前街的大柱考上了师范，这可是咱村这么些年来最有出息的孩子，可是光学费就要八千呢！他爸爸把粮食都卖了，唉，庄稼人怎么挣出这八千块钱来呀？”

“别替人家操心，人家毕了业上城里上班去，那是吃公粮的，有两年就挣回来了，谁像咱这没出息的，天天在这土里刨食儿。”

“你们听说了吗？王二领回来了个四川的媳妇儿，呀，长得可俊了，一进门就开始收拾房间，扫院子，勤快着呢！他们家可是有盼头了，老王头自打老伴儿走了，自个带着仨小子过了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可是受了罪了。这下好了，老二领回个媳妇，可算是有人洗洗涮涮的了，老王头乐地嘴都合不上了，咱也替他家高兴。这过日子没个女人是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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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着呢，赶紧的过来帮忙。赵光棍儿死了，已经几天了，刚才他外甥来看他，人都臭了，赶紧叫上大伙儿过去把人后事料理了。”

村长来了，打断了人们的谈话，人们惊讶之余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帮着赵光棍儿料理后事去了。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每天柴米油盐，东家长李家短，你家喜他家忧。这些话都是母亲每天回来和我们说的，我不喜欢他们那么八婆，也不喜欢听母亲叨叨，吃过中饭，趁着冬日的暖阳约上几个姐妹我们去田里转，冬日的田野格外的静，荒草遍地，偶尔会有小片的雪映在那里添景致，太阳慵懒的照着大地，天空明蓝如镜，慢慢飘过几朵白云，给天空做着点缀。小路上也鲜有人通过，人们都躲在点着煤炉子的暖房子里拉话呢。而此时此地则成了我们的天堂，我们谈天说地，聊人生聊理想，畅想未来，幻想世界，青春的我们是美好的，是充满活力的。我们聊的昏天黑地，直到太阳西下，月亮慢慢爬上天边，直到父亲在村里大喇叭里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才悻悻的往家走，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呢？回到家自然免不了一顿说教，什么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了不回家，出了事怎么办？当时心中感到不满，现在回想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无论你在干什么在哪里，总有人在牵挂你，而这人，只有你的父母。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这里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无助的时光，那是高考之后，因为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只是被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录取，当时我是极度不想当老师的，所以连通知书都没有拿。那两个多月，我像无根的野草，没有风给我方向，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自己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也不梳妆也不打扮，整天浑浑噩噩，没有了活力，没有了生机，眼看同学朋友们都陆续收到了通知书，有的已经开始迎接美好的大学生活了，我的心越发难受。后来决定辍学，当时那种不甘落后的劲儿在心底盘旋，条条大路通罗马，谁的人生路上没有挫折呢，也许这才是我人生的开始。下了决定，朋友给我订了英语四级的课程，当时还没有网校，收到书后，我便制定计划，每天从单词到句型到篇章对着词典一个个查，对着镜子一遍遍读，对着那台破旧的录音机一遍遍听录音，学校老师教的学习方法还犹在耳，即使到了大学不也是靠自己主动学习吗？就在这间房子里，我关了自己整整两个月，不出门不交流，就像往年的寒暑假关在屋里写作业似的，直到朋友们都陆陆续连续的开学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学业彻底的终结了，重新燃起的那股劲儿瞬间熄灭了，生活陷入了极度迷茫恐慌之中。

如果一切能够按部就班的进行，我的人生也许会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可是老天爷偏偏不给你自己做主的机会。辍学的姐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开始了自给自足的生活，而我也不可能守着那卑微的梦想过活，就像现在都说的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不独立怎可谈梦想？说白了就是要先挣钱。况且父母年事已高，没有了经济来源，全凭哥哥姐姐接济，我又怎好再拉他们的后腿呢，既然已成年就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到了大姐的门市帮忙，白天在公司处理一些琐事，晚上回去还要给两个外甥儿补习功课，做饭，收拾家务，生活自此变得忙碌。接下来的生活顺理成章了，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结婚生子，过着忙碌却充实的日子，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罢了。 

多少次在梦中梦到家里的老房子，自从结婚后再没有在家住过一宿，这次回来，再躺到曾经的床上，望着房顶那根根檩木，几十年前的电风扇摇头晃脑的转着，好像在细数过去的故事，写字台上还摆着我当年用过的书和笔筒，一晃十几年了，父亲一直给我保存的很好。翻开柜子，一个信封映入眼帘，是我当年的录取通知书，我感觉诧异，记得当时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领通知书，我没去，那这通知书是谁领的呢？“我领的，赵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领了回来劝你的，”是大姐。这封未曾谋面的信封竟在这里尘封了十六年，而身为当事人的我竟全然不知！我默默的收起信封，对过去的事不想再提，没有怨恨没有遗憾，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一切负责任。这是对我的学业终结的最好证明，感谢父亲还留着它，那接下来该有由我保存了。收拾了一些旧时的书，旧时的照片，往事又历历在目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老房子也已今非昔比了，曾经热闹的家现在如此凋零，日子总是在悲悲喜喜、喜喜悲悲中度过，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我和姐姐们把父亲的遗物整理了一遍，把属于我们的记忆自己收存，院子清扫干净，一切整理完毕，当走出这个院子时，我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放声痛苦起来。没有了父母的庇护，我们成了自己的船长，在这搜船上载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梦想，不管前方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我们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往前冲，什么叫继往开来，什么叫代代传承，我们走的是父母未完成的人生路，我们的人生将来也会由我们的孩儿们继续走下去。我们再不会因为自己无法做决定而怨恨，再也不会因为家庭的原因而瞻前顾后，生活还要继续，儿时的记忆自此封存在心底，那将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记忆，美好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