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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开始下起雨,细密的雨粒子,抛在身上无声无息,使你觉得不必撑伞,那些雨粒子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很快融成一片,浸进发丝间,衣服纤维缝隙里。
这场雨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在夏末和初秋间剪出一道裂痕。
终于在两个多月的期待中迎来了开学。胡女士恰好陪张叔去海南出差,临走前请张叔公司的司机送我去学校。
学校离家不远,开车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距离。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善谈,一路上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从中国量子工程的命运讲到今早菜市场猪肉涨价背后的波澜起伏。当他讲到自媒体的兴起,表示自己想要转型成为一个单口相声网红并且跃跃欲试打算为我现场表演一段报菜名时,车子停在了A大门口。
我在下车前鼓励他:“小哥,你这才华做司机埋没了,网红届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司机小哥一只手握成拳头,攥得紧紧的,说:“冲你这句话,我发了年终奖就辞职,到时候记得关注我哦!”
按着流程报道,缴费,领生活用品,找宿舍。宿舍和教学区隔着一条河,我的宿舍在三号楼403。提着行李一口气爬了四楼,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寝室里有两个室友在收拾床铺,一个高高瘦瘦的单眼皮女生,叫倩文,另一个胖胖的圆脸女生,叫晓晓。
苓娅在第二天中午才搬进来,据她说,她看错了寝室号,在楼下304里住了一整天,今早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到那张床真正的主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床边目瞪口呆得盯着她,她才连声道歉,飞快收拾行李搬过来。
我选读的专业是外语系,整个系的男生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女生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谈衣服谈首饰谈美妆。苓娅在这方面有绝对的权威性,她的化妆品摆出来不亚于一个专业化妆师的行头。
这一天,她看着我们三个一水的清汤挂面黑长直,决心带我们好好改造一番,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差一趟洗剪吹之旅。
不多久我们三个排排坐在附近商场某高档连锁美发店的皮质沙发椅上,穿着烫钻小马甲和紧身裤的Tony老师、David老师和Tom老师举着泛着银光的剪子站在我们身后,苓娅站在一旁,像一个排兵布阵,拱挹指麾,指点江山的将军。
当我看到Tony老师手里的染发膏泛出耀眼的明黄色时,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Tony老师则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用夹杂着方言的台湾腔说:“亲爱的,别怕,我手里做出来的头发,没一个顾客不满意的。咱先染个时下最热门的黄中带绿,绿中泛紫的shǎi,然后卷个泡面卷,保准你艳惊四座。”
将信将疑地坐了四五个小时,我挨不住困意几番袭来,终于昏沉沉睡了过去。待我再睁开眼时,看到Tony老师正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我,他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哒”一声,几乎是压低的尖叫声,说:“太棒了,这是我年度最佳作品。”
我歪着身子越过他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劈中我的天灵盖。
此刻,我的头发仿佛是一盘刚煮熟的螺旋型通心粉,每一簇头发像弹簧一样插在我的脑袋上。我觉得眼熟极了,细细一想,这不就是谢逊他老人家本尊再世么?!
我欲哭无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苓娅,苓娅却偷偷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彻底陷入绝望。
David和Tom显然没有Tony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所以倩文和晓晓十分满意最后的效果,同时悄悄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顶帽子,思考着晚上和我妈视频时该怎么解释深更半夜要在寝室戴着帽子。
接下来几天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卑当中,除了几节必修课请不了假外,其他时间我都窝在寝室里闭门不出,就连吃饭也是其他三人轮流帮我带回来。
虽然苓娅打心底里觉得我这发型特潮特美特个性,但看到我的反应,还是觉得有些内疚。每回她帮我带饭菜,总额外添上一只酱鹅腿,变相弥补我心灵的创口。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实在不好意思一个月请两次例假,我只好把头发尽量塞进帽子里,来到体育场时已经刮起了微风。自由活动时,我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着底下的人追逐打闹,天空呈现出一种纯粹的蓝,头顶的最浓,至四周时逐渐泛起白来,那白又淡淡的,像蚕的丝,盈盈浮在天边。
下课以后我决定顺道去吃个晚饭。第二食堂里的砂锅米线很对我的胃口,趁热吸一筷子米线,再喝一口鲜汤,只有堂食才能够体现它的魅力。
吃到一半时我看见林盛屿,端着餐盘在找空位。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宿舍楼下,他给我送了一袋子零食和一盆绿植,说是我们宿舍去年刚刚翻修,室内要多放些植物。
“嗨,学长,好久不见。”
他也看到了我,径直朝我走来坐到了我面前,问我:“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我嗯了一声,说:“挺好的。”又问他:“学长今天怎么回学校了?”
他说:“哦,家里出了点事,请了假回家一趟,晚上就回学校睡了。”停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问:“欢喜,你明天有时间吗?”
我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我请了三天假,明天是最后一天。最近压力有点大,你能不能陪我去散散心?比如看一场电影?”
我受宠若惊,心里某处隐约泛起一阵狡猾的窃喜,好似加了泡腾片的冰水,忍不住往外咕咕冒着细密的,色彩斑斓的气泡。
最后他送我到宿舍楼下,沉吟了半晌,终于指了指我的帽子,问我:“怎么突然想到戴个帽子?”
我摘了帽子,露出一头金黄色狮子毛。我看出他在憋笑,挠了挠头,苦笑,问:“很丑对吧?”
他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最终他决定让我面对现实,“欢喜,真的很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在和林盛屿约定的时间前两个小时来到商场。
其他理发店都还没有开门,犹豫许久,我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再次踏进那家店。
Tony一见到我,十分热情地迎上来。在他开口之前,我掏出几张粉色人民币摆在他面前,“不烫,染黑,剪短,不办卡。”
其实只要不给Tony自由发挥的机会,他的手艺还是很令人满意的。两小时后,我顶着一头黑色齐耳短发走出了美发店。
电影院在三楼,我到时看到林盛屿已经等在那里。他穿了一件淡灰色的薄呢子大衣,一手提着饮料和爆米花,一手捏着两张电影票。
我走近,冲着他笑,“学长,等久了吧?”
他把爆米花递给我,又看了一眼我的头发,突然伸出手去揉我的头,语气淡淡的,说:“你今天挺好看的。”
我怀疑他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昨天和今天的头发对比太强烈。但还是不自觉的烧红了脸颊。
那天看了一部美国商业大片,剧本差强人意些,特效倒值回了票价。看完电影,两个人的肚子都叫了起来,于是就近找了一家日式料理。鲔鱼刺身肥嫩鲜美,大块烤鳗鱼合着粒粒饱满的越光米入口,叫人大呼满足。林盛屿将一整条秋刀鱼细细地剔了刺,推到我的面前。
最后吃得撑了,一路从商场走回学校时,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林盛屿看了看铁栅栏门,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这难不倒我。当年我妈周末要出去做活,怕我调皮乱跑,把我反锁在家里。我就从二楼阳台沿着排水管爬到楼下,在外头撒欢地跑一整天,在我妈回家之前按原路爬回二楼,至今我妈也没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我的鞋底总会沾着泥巴。
我抬手将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冲他一笑,说:“看我的。”
三下五除二,我的身手虽然相较从前差了些,但翻过这扇门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朝他挥了挥手,“学长,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他说:“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夜空下,月光拢在他的周身,他乌沉沉的眼此刻仿佛落了满天星辰,风灌进他的薄呢子大衣里,他的衣角扬起又落下,像鹤扇动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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