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的聚会。
大姚领着老公老易做东,在城郊找了一家清风美景为伴,佳肴美酒相和的露天餐厅。
宴请的客人是我和老莫,还有我一向不太合得来的真真和她的新婚老公一伟。
大姚是那种特别跳跃喜欢显摆的人,说是聚会,其实只是因为得了一个良人。且这个良人俯首帖耳,百依百顺,怎么可能不特地到我们面前来宣示下自己如今有多么幸福和满足。
如果让她这样得意洋洋,我们岂不白来一场,成了桌上玻璃花瓶里点缀在百合边上的满天星……
对于我们这些在社会混了几年,刚有了点小自信,也知道要把这自信包装成霸气外露,才能将自己的人生继续风生水起搅合起来的人,哪有低头就认输这回事。
于是三对夫妻,用着各自的办法毫不停歇的边嚼着美食边撒着好像撒不完的狗粮。
我家老易说我太节约了,结婚戒指上的钻石小了一点点,他说下午带我去再挑一个,你们说奇怪吗?哪有人带两只结婚戒指的?
亲爱的,有十只手指,带两只有什么奇怪?
小静,你还要红酒吗?
老公的手一直握着我的左手没有放开过,就算倒酒也是。我们这狗粮撒的比较文艺,是脉脉含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真真家境优越,一直含笑看着我们,她老公一伟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只是仔细的帮真真夹菜。真真好像怀了孕,鱼骨都被细细的剔除,虾仁沾满了甜醋。
我们已经渐进彼此的职业圈和个人经历,尽管之前都是扯着娱乐星闻、国际要事、市内突发事件的渲染气氛。
原也没有那么熟稔,但是就像有酒有佳肴后的调和,关系也从外围进入到了内围周边。
这也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它并不明显刺人,像几人麻将,摸着麻将牌下的花,渐渐就知道了彼此的优势和软肋。一边去发挥自己的优势,一边把软肋当成玩笑自我解嘲。而关系也真的融洽,友好起来。
我没有这种调节关系的能力,但是这是老公和老易的强项。老公总是能够包容所不能容的,其实我是一个在生活中被动的舞者,而他的引领就像把我俩的优势发挥到完美一样。
我并不知道在这里面我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
你老公真的很懂你,还自己开公司?你这丫头总是运气不错……
大姚偷偷向我耳语,她挺喜欢掐我,也是因为我总不愿暴露自己的短板,让她维持住优越。因为,我不太喜欢她没完没了的洋洋得意。也许是我对生活的理解比她那种唯物主义的理解更复杂些。
而我们这些优势在真真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孩面前,无可避免的显得幼稚和刻意。
我家还是家族企业,我爸就盼着这个孩子是男孩。如果不是,那就只好再生一个啦。不过我是做好生两个的准备的。我老公学设计的,他对我家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也不想让他帮忙,他不喜欢的事就不能勉强。以后还是我操劳吧,唉,哪有你们两个值得羡慕。
这就是不要去和人比,总有更成功的让你的成功显得没什么可值得去膨胀满足。
可是大姚明显不是从这个角度去看,真真和我都是她凑到一起的。她好像看的是谁的老公更听话,更对老婆服从。
我心里刻意用冷眼看真真的老公一伟,他从头到尾都很沉默,气质有着一贯的清冷,现在多了些不易察觉和忧郁。
他只要抬头用明亮的眼神回应妻子,间歇经过我的时候,就会转移闪烁。
他以前不是这样。他看着我就像眼睛有黑洞,要把灵魂吸进去。
他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独立特性。会大声反驳:最烦女人在别人面前替他做回应。他还会坐在那,等着我亲手在朋友面前帮他剥掉所有海鲜的壳。
是的,我认识他。确切的说,几年前的我和几年前的他,熟识到像和老公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的手。
只是老公的手宽厚、干燥有力。
一伟的手忽而柔软、忽而用力到令人发疼。
他自诩才子。不想顺从这个充斥着商业气息的市场经济,不附和不符合人生理念的社会和人际,但又不想输给那些没有想法只知谋利的庸人。
他有很多想法,他矛盾、痛苦,总是在战斗状态之中。我很担心他,怕他最后成了避世之人。或被他不喜欢的吞噬掉所有硬骨,成了我不再认识的别人。
但猛然乍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和我一样普普通通的人。他适应了他不喜欢的,学会了隐藏真实的自己。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我。他总不肯为我低头。
我的心底依然有着一个插着玫瑰伪装好的弹孔,但它再也不会妨碍我呼吸,品尝生活的各种味道。
我曾为他打扮成一个冷漠文静的女孩。
总坐在他身后一点点位置,像他那到哪都被朋友能猜中的人生标配。穿着只有黑白两色搭配的衣服,像来自经典西洋电影。标示着自己是有故事此刻却只愿意执着于爱情的酷女孩。所有冷硬的包装下,有着最洁白、高傲的心。
真实的我没有那么强大。最后在他与生活搏斗,我与他搏斗中。我破碎了,黯然神伤,对这段爱情不再沉迷执着。
被老莫捡到的时候,是在深秋的公园看银杏树的落叶。我变得冷淡懒散,老莫以为我生来这样,总是找我去逛公园,边走边聊。把他自己也像落叶一样一点点铺满了我的生活小路。我们谈着最老派的爱情,却渐渐获得了一种恬淡自得。
热情消散后的轻松,是秋日午后,湛蓝色无边天空般云淡风轻。
此生,以为再不相见。
一个讨厌商业唯物质的人,成了商人的乘龙快婿。他和我标榜的独特,和只做自己的坚持,在帮自带金光的妻子端茶送水中,让我看到他也会平凡,也会顺势而为。
大姚在备孕,人有些发胖,皮肤细腻。胃口出奇的好。老易又加了菜,都是符合孕妇口味的,酸辣甜。
你也得吃,不是我补充就行。蔬菜,维生素。
好好,我吃,你别操心。
杯盏交错,老莫不时和我耳语菜色、汤品,我却总能看到一伟渐渐适应,不经意地审视眼神。只觉这餐吃的即像和老莫一起过去的每一餐一样,又像在一个梦里,只是从生活延伸出来的幻景。
真真你老公真斯文,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外形很搭配。
他这个人是这样,他有些内秀。
小静也内秀,不过现在好多了,还是老莫有办法,把冷美人的心捂成了暖美人。
她们的气氛轻松之极,不时哄然而笑。
我却觉得翻江倒海,克制着内心的恍然。
他不在用孤立的姿态去和整个与他不协调的世界搏斗。我也不再为了爱情去把自己摆成一个标志般的符号。我们进入了生活满是泥尘河床松软的河流。
此刻我长发到肩下,细棉布的白色连衣裙。老公圆圆的脸,双眼含笑敦实而智慧。我们是烟火气的米饭配青菜。
一伟的气质从孤僻到清秀冷静。真真散发着天生的优越感带来的轻松写意,冲软着他的坚硬、敌对,竟真成了另一个人。
我去了卫生间,再出来时看到一伟克意站在光影交错的盆景边。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他叫我,那眼神瞬间有了过去的影影绰绰。
我不错,你也不错啊。
对。
他点点头,表情是我认识的那种专业克制。我从震惊、疑虑,也瞬间泄了气,回复了尴尬却安全的状态。
然后我与他擦身而过。
我在座位坐下的时候,老莫给了我一个披肩,他去车内拿的。我们坐的位置有了日光斜移的大片树荫。
唉,还是他们最有默契。
大姚有些无趣的和老易抱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有些抖,老莫现在握上去的手用了点安慰的力。
终于曲终人散。
临走的时候,真真和我说,你现在要比以前要可爱的多。
我说哪里……
大姚和老易唠叨,说我和真真过的都挺好,她在经济上还有些地方对老易不满意。
真真看着我,用她商人所带的特有精明眼神问我。
你不觉得她最幸福吗?
我心底一震,看到一伟还坐在原位,侧身终于抽上了烟。
老莫拿着我的包,在远处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着树叶,他悠闲的样子好像有的是等待的时间。
我看到大姚推搡老易,嫌他没帮她擦汗。老易不敢回手的手忙脚乱。
是啊,其实最幸福的是她。
他们活在柴米油盐中,因为一点小事可以吵吵闹闹,他们没有太多的伤疤和烦恼。像小溪里阳光下的鱼。
从这开始,在这结束。
我和一伟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跟着各自的另一半走向不同的方向,我们的伤痕会慢慢愈合消失。但我们都不再简单不再容易快乐。
老莫搂着我,依旧说着他对昨晚看到书里的几个历史故事的想法和看法,像个老男孩。
我知道他之前也是有着故事的人。但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愈合。
我看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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