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时候，我没有一点记忆。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女生宿舍，四处都是灰尘。我坐在床板上，脑子转的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不远处还摆着一张木头桌子。
我呆滞地盯着对面有灰黑色花纹的墙壁和天花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无奈我的脑子像死了一样，作不出任何反应。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我没由来的害怕，大脑还没发出任何指令，身体已经“嗖”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钻到了桌子底下。真奇怪啊，明明这个桌子没有任何的掩藏作用，却能给我一种莫名的心安。
刚刚躲好，我就听见“咔哒”一声，有人用钥匙开门，是一个胖胖的姑娘，看到是她，我心里的恐惧消失了。
她端着餐盒，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进来沿着墙走了一圈之后，就离开了。
胖姑娘离开后，我正打算从桌底出来，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我只好缩回桌底，打算等他们离开了再出来。
没成想，外面的脚步越来越密，估计来了很多人。这次的脚步声并没有令我感到害怕，我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沉下心来听外面的动静。
只可惜，除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之外，我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约摸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吧。这倒怪了，先是端着餐盒的胖姑娘，这会儿又来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怎么都上赶着来这满是灰尘的废弃宿舍呢？总不能是这里藏了什么宝贝吧。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就在我觉得他们要进来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万籁俱寂，我差点以为刚才的脚步声只是幻听。几秒钟之后，外面才再次骚动起来。
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吵得不可开交，隔了扇门，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知道，外面虽然有很多人，但争论的只有两个人。最终，其中一个不耐烦，直接破门而入。
整块门板被他踢飞，跨过木桌落到不远处，溅起一地的灰尘。
破门而入的是样貌极好的一个男人，他给我的感觉很微妙。
尽管躲在桌底看不见他的脸，但光是感受到他的气息，我的心就绞成一团，心底却是高兴的。看见他心很痛，想到他却很开心，真奇怪。我该是爱过他的，可现在，我完全记不起他是谁。
我看着他走到床板附近，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我来晚了。”他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宿舍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深入骨髓的伤心，而我的心脏，随着他的哭声，慢慢停止了跳动。
我怎么了？
“你哪来的什么心跳，都是幻觉。”胖姑娘突然出现，穿着一袭白裙，语气冰冷地向我解释，“你早就死了，不该在这里。”
胖姑娘话音刚落，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飘起来，宿舍里的人和物一点点变得模糊，逐渐消失在我眼前。
没多久，我到了一个停着辆白色轿车的车站。司机是一位黑瘦的青年，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催促我上车。
身体自动上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刚才发生的事情被我忘了大半。我暗道糟糕，只是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车开得很快，几分钟后，我在一个小山村的村头被赶下车。
下车后，我的记忆完全清零，我唯一记得的，是我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索性站在原地发呆，总会有东西来的。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憨厚的中年妇女，她很热情，问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下打量着她，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的，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她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说着话，“小雅，你是来找南风的吧？”
我还是没接话，只在心里好奇小雅和南风是谁。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继续道：“南风家里有很多你的照片，一整墙呢！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对着我一勾手，我的身体便自动跟着走了。
这种被控制住的感觉真难受。好在，南风家并不远，到了南风家之后，中年妇女就不见了。
我也不理会，兀自进了南风家。
果然如她所说，南风家的墙上有很多照片，每张照片都是我，从婴儿到成年，每一个时期都有照片。不过，没有三十岁之后的照片。
照片墙上有一张放的很大的合照，占据了十分之一的墙壁。看着这照片，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恍惚间，我到了另一个地方，看到了我的另一个人生。
战火连天的年代，我一个人走南闯北、四海为家，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许多年后，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见着一个剧院，出于好奇，我悄悄溜了进去。
当我出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他一下摔在地上，脏兮兮的手在我的衣袖上抓出了黑指印。
他抬起头朝我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不好意思啊，姑娘。”
看到他笑容的瞬间，我想起了一切。51年、两世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进我的脑海，我没有拒绝的机会，只能被动接受。
有些记忆太过痛苦，我承受不住，眼前一黑，直接往地上摔去。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你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啊。在忘川河的时候，就是你罩着我。来到了人间，还是要你罩着我。”我转过身，是黑无常，开车的那个青年。我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我巴不得你给我添麻烦，这样，我才会觉得你需要我。”他望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看我的眼神和南风一模一样，这让我觉得很怪异，鸡皮疙瘩越起越多，“你别这样看我，很奇怪。”
也许是我的话让他受伤了，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是我对不住你。”
“诶？”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南风，你会相信吗？”
我皱紧了眉头，语气不善道：“如果你是南风，为什么在地府的时候从来不告诉我你是他呢？总不是看到我失魂落魄的你就特别高兴吧。小黑，我们关系好，不代表你可以拿我喜欢的人开玩笑。”
南风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越了过去。
“小黑是我的孪生弟弟，原本我和他一起在地府当值，但我生性贪玩，总要小黑帮我代班。认识你之后，我就一直陪着你，没回过地府。第一世你因病去世，我等了七十年，等到了你的第二世。但是因为我在人间逗留太久，被阎王发现，他要治我的罪。他觉得是你耽误了我，便找人收了你的命，本想连你的魂魄也一起收了，还好孟婆拦住了阎王。”
“这就是别人都必须投胎而我可以留在忘川河的原因？”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顺着他的话提出了我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
“嗯。”他认真地点点头，忽而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对不起，你受苦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我沉默了很久，思绪飘回这一世死亡的时候，“你知道我这一世死的有多痛苦吗？宿舍里的灰黑色花纹是我干涸的血迹。那时候，我满心想着你会来救我，到了死亡的前一秒，我还在想着多撑一会儿，也许下一秒你就来了呢……”我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说不出的委屈，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南风，我都不想让他好受。
虽然不想让他好受，我仍有保留，万一他真是南风，我希望他自责却不希望他过度自责。我没有告诉他，我是怎样回忆着过往的日子度过忘川河里那一个个寒冷难捱的失眠夜。
听了我的话，他眼里的痛苦加深，还透出丝丝狠戾，“接下来，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如果你想让令你痛苦的人得到报应，我……我也会帮你。”
他是想说，如果我想让他死，他就会去死的吧，如果我想报仇，他，愿意为我背叛整个世界。
这时候，我已经相信他就是南风了。既然他是南风，我该怎么做呢？想了很久，最终，我只跟他说：“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背负仇恨，只会让所有人痛苦。
我既爱着他，自然愿意同他相守。若是折磨他，他痛，我心里也不会好过。
“是你对不住我，那便罚你爱我宠我，永不离开我吧。若有下次，纵是你有天大的理由，我定然也是不会原谅你的了。”我看着他，有些忐忑。这话，说的应该不重吧？
“好。”南风脸上终是有了笑容。
真好，最终还是同南风在一起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