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1859)十二月十一日,曾国藩写完几份公文后,饶有兴趣地读起苏轼的诗来。
看到《送千乘、千能两侄还乡》这首诗:“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譬如饮不醉,陶然有余欢。”颇有感触,但又觉得意犹未尽,遂在后面添上一句,变成“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修德不求报,为文不求传。譬如饮不醉,陶然有余欢。”意思是说经营家业不求富贵,读书不是为了做官,积德行善不求回报,著书作文不是为了流传后世,这时的曾国藩已纯粹是品性恬淡,超然物外的生活处世态度了。
年轻时的曾国藩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的功利之心是很盛的,在岳麓书院读书时,好友刘蓉就说曾国藩是“锐意功名”,读书只为做官,做官只为求名。
曾国藩中了进士,到了北京后,学会喝酒应酬、请客吃饭那一套,沉溺在烟、酒之中,为物欲、名利所困扰。后来曾国藩写信给诸位弟弟说:“我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留给子孙后代享用为可羞可恨的事情,故我已私底下立誓,总不以做官发财以留给后人,神明鉴临,我决不食言。”
道光二十一年(1841)曾国藩三十岁,此时的他虽然立志破除名利之心,但实际上却没有做到,挣扎在天理与人欲之间,经常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有时甚至为了一点小利都会同他人争吵。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二月,他和陈岱云到北京琉璃厂买纸,路过书店时看到一样好东西,便打算买下来,恰恰另一位客人也看上了这样东西,于是两人互不相让,大吵一架,最后老板干脆两人都不卖了。
曾国藩回来后痛责自己:“争名争利,甘为下流!”
有一天晚上,曾国藩居然梦见别人得到意外之财,而自己非常羡慕。
俗话说:夜有所梦是因为日有所思。曾国藩连做梦都想着名利,说明他把功名利禄看得过重,走向了极端。当然,他醒来之后难免又有一番自责,可是自责归自责,第二天他又动了功利之心。
曾国藩去汤鹏家饮酒,席间,大家都在谈论,昨天谁收到了“别敬”,今天又有谁收到了“别敬”,然后互相比较一下,场面好不热闹。
“别敬”其实就是当时贿赂的讳称,比如地方和下级官员在夏季给六部司官的“孝敬”,叫“冰敬”;在冬季给六部司官的“孝敬”,叫“炭敬”。曾国藩听见别人都在夸耀自己收了多少“别敬”,又为之心动。
回家之后,他又是一番自责:“本日听说别人收到别敬,怦然心动,真可谓下流矣!”
其实,人生在世,必有物欲,这是人之常理,但作为理性的人,要节制“物欲”,决不要做“物欲”的奴隶。可以说,曾国藩有一段时期也非常迷茫,名利一直是他以前奋斗的目标,但名利、物欲又是人的私欲,私欲膨胀,就会使人丧失善心,变成恶人、小人、妄人,人就不能修养成善人、君子、圣人,这是很危险的。所以,道光二十二年(1842)底,他说:“最近我非常郁闷,是因为我有非分的欲望缠身,造成身心俱病,可怎样才能戒除物欲,拔除功利之心!”
曾国藩带着这些疑问向好友倭仁请教。倭仁后来虽官至极品,但他是那个时代的非功利主义的杰出代表,为人严谨简朴,淡泊名利。
据说,倭仁从来不收礼送礼,一生根本没有贵重物品,甚至没有乘轿的钱。他有一件狐裘,皮革已破损外露,无钱购置新衣,就用布在外面打上补丁。倭仁听说曾国藩的来意后,就说:“你必须将名利心拔除净尽,才能光明正大地做个正人君子,甚至可以成为像尧、舜一样的圣贤,你可从俭素做起。”
当时,倭仁在北京创立了吃糠会,自任会长,以提倡节俭,曾国藩欣然加入该会,决心清心寡欲从饮食做起。
后来,曾国藩给刘坤一写信说,“倭相服官四十余年,不名一钱,讲学持躬,不愧第一流人物”。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一月初八日,曾国藩收到好友黄晓潭的信,黄晓潭在信中向曾国藩请教几个问题,曾国藩便在回信中说,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应该回报我。但后来他想想,觉得这种要求很不妥当,马上重写一封。
晚上,曾国藩将这事写在日记中,倭仁阅看后,告诫曾国藩,此名利之心切不可有,虽有之,而后能迁善改过,也是可敬的,此后断不可有。倭仁还时不时地给曾国藩敲一敲警钟。
在倭仁的督促以及不断的自省过程中,道光末年的曾国藩在戒除物欲方面有很大的进步。
俗话说得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快不富”。以曾国藩当时的官场位置,完全有条件向他的老前辈和珅学两招儿,从别人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身上弄些钱花,但曾国藩却非常清廉,他在京官时期“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亦未曾以此数赠人”。
咸丰二年(1852),曾国藩谋得一个差事,外放到江西担任乡试正考官,然而到安徽时,却接到母亲逝世的消息,于是回家奔丧。但此时他的家眷还在北京,要回湖南的路费成了问题。曾国藩不得不写信告诉次子曾纪泽,要他在北京开吊收取赙仪,如果还不足的话,还请朋友毛鸿宾代为筹措,他还在信中特别强调:“这些费用,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滥也;即不滥,我已愧恨极矣。”
曾文正公留给后人最经典的一句话是:结硬寨,打呆仗。
主要史料来源:《冰鉴》《曾文正公嘉言抄》《挺经》《曾文正公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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