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游子衣初临江左盟,韩东鸣危难求故交。)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游子衣摆了摆手,向着山中遁去。
相约桃花再开时再重返,携手同游。
只是此时的游子衣不知道的是,此去经年,再见已是韶华换霜鬓。
此曲有意无人传,此文有戏无人谈。
他望着这片贫瘠的故事之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待心湖涟漪平息之后,游子衣整理好形容,重新上路。过洞庭渡口时,老舟子见他神情恍惚,开口道:“公子可是与那心头之人小别?”
长相腼腆的青年微有些羞涩。
“未曾……剑出鞘,即使再回鞘,也做不到伊始出鞘的那份感动。”
手把栏杆,清徐,望眼欲穿。
老舟子似懂了,解下腰间瘦葫芦,递予游子衣。
“可往江左一游?”
他回过头道:“江左?”
此行本是去往姑苏,如今却在这洞庭渡口出现意外的邀请。
把玩这手中翠玉葫芦,一脸苦笑:“不去……行不行?”
老舟子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盟主说,就是抬也要把你抬去。”
“他……已经是盟主了吗…”游子衣暗自叹道,余晖照在波上,似有似无逗弄着水下锦鲤。
良久,南风忽掀起了满湖皱。
游子衣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他轻踏船尾道:“那好,劳烦您老人家了。”
一舟载二人。朝着日虚之处驶去 拔开芦口的塞子,游子衣小抿了一口,发出‘啧啧’声。
老舟子哑然笑到道:“娃子……这酸梅汤也被你喝出了酒仙的气势……真是后生可畏。”
游子衣干咳了两声,掩饰住了尴尬,问道:“敢问前辈姓名,在盟中挂任何职?”
“齐昼虎,担任一个闲散客卿之位。”
“哦,好像在哪听过?”游子衣仰头又是一口。
“娃子,我是他爷爷……”
游子衣一口酸梅汤喷出,连忙上前抓住撑杆:“老爷子,怎么好意思让您亲自撑船呢?咳咳……”
满脸干笑,说不尽的尴尬。
“要饭吗?”齐老突然问道。
“额……晚辈暂时还没混到讨嗟来之食的地步…”
“我是问你,一会午饭还要吗?老朽船上食物不多。”
“哦哦……叨扰前辈了…晚辈想尝尝洞庭湖新鲜的鱼……”
“自己抓!”
老前辈的‘亲情问候’让游子衣倍感‘暖心’。
“你配吗?”
“你要饭吗?”
“娃子,你耍剑吗?”
…… 在诸如此类的问候中,蓬船驶过了八百里洞庭。
如不是游子衣养气功夫极佳,加之是这位活祖宗,不然早将其变为湖心的沉尸了。
日月星移,水道东流,二人船行三日,眨眼间便来到了一处美景之地。
老人套了船绳,将脚下一船板往按上一铺:“这便是江左之地了。”
游子衣缓缓走上了岸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江左之地有多美呢?可以将你所见到的所有美丽的自然风光集合在一起,再重复一百遍,便是这江左繁盛的百分之一,并且每时每刻也会随同光线,云彩,温度,气流,角度等发生变化。
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江左盟!
待得游子衣上得岸后,他一眼便认出了伫立在岸边船坞上的一熟悉身影。
“哈哈,东鸣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游子衣一阵小跑,本想给韩东鸣一个熊抱,哪晓得竟是一掌击出,正按在韩东鸣肚子上,韩东鸣被他重重的一掌,拍的不住咳嗽“咳咳……别来无恙。”
而韩东鸣身侧那位剑客按在了剑柄之上手,缓缓缩了回去,外泄的杀气一闪即逝。
就在刚才游子衣冒失上前时,韩东鸣给了剑客使一个眼神,不然此时剑客已经叫这位闷头青,血溅当场了……
“东鸣兄,大冷天摇扇子不冷吗?”
“……”
“东鸣兄,每次都是不说话,闷葫芦一个……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真该改一改……还有你那爷爷的脾气也改一改……”
“……”
一路上游子衣不断地口沫飞溅,一行五人缓步来到船坞边为游子衣安排的临时居所,两名高手随同着齐昼虎先行告辞,退了出去。
游子衣见门窗都已掩好,便收起了那副傻楞的神色,开门见山道:“说罢,什么事?”
韩东鸣见他这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便苦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盟主怎么来的吧?”
“我那倒插门的病痨鬼老爹走的早,外公是去年走的,之后我便被推上了台……那些老家伙们只把我当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哪把我放盟主?我这个东君只是个空架子……”
韩东鸣叹了口气:“唉……我太难了。”
游子衣瞳仁收缩了一下:“千里迢迢邀我来江左,肯定不是听你抱怨的,说吧,那我该怎么做?”
韩东鸣递给了他一摞文件:“帮我查查这些人,这些由你一个外人来做,更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游子衣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张人员名单,为首的那个名字,让他心脏突兀的跳了一下。
韩青枫!
韩东鸣母亲韩青阳的亲弟弟,韩东鸣的亲娘舅……
见游子衣眉头紧锁,韩东鸣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子衣,把你卷了进来,只是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爷爷了。现在你来了,真好……”
“这江左盟现如今已是到了虫蛀坏空的地步,虽然表面上其乐融融,那都是假的,虚的……”韩东鸣拿起身边一张凳子,坐下来继续说道。
“如今江左盟党派林立,但最大的一派便是我那亲爱的舅舅,韩青枫。整片江南之地的盐铁交易基本上都得在他那过一手,子衣你想,即便是船过水无痕,船身也无法避免潮湿的……”
“盐铁生意一直以来都是官家出手,我们协同处理,可是自从我被推上台之后,盟内一帮人渐渐也不安分起来……而我一人之力,实在是无法与这帮人相抗衡……”
说到最后,韩东鸣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游子衣看罢了随同这一张纸以外的其他文件,便轻轻的放下,端起茶杯给自己先是砌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缓缓道:“东,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韩东鸣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会道:“枫林居。”
“枫林居?”
“对,那是我父亲生前的居所,一直传闻他老人家有一个关于江左盟运作的账本隐藏在枫林居中,但是自从我任了这盟主之后,对于枫林居的搜查从未停止过,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发现……”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信息吗?”游子衣问道。
“除了我……就是我那亲舅舅了”韩东鸣叹了口气。
……
却道这“枫林居”的外侧。 先前那两位高手别了要将轻舟放回船坞的齐昼虎后,策马来至在二里外的一破落庭院处。
繁密的枫树笼罩着雾气的方阁庭院内,绚烂而又静谧。 阵阵水汽盘旋在脚侧,让那精干的外家拳高手颇不舒服,他想抬起脚活动活动筋骨。
“陈醉……慢着。”那名执长剑者道。
“怎么了……抱真?”外家拳高手回头满脸疑问
……
层层叠叠的枫叶随着不知名的呼吸声不断起伏,有规律的拍打着,如同血管中的血液在缓慢涌动。
这里,除了那像人一样呼吸的风声,再无半点动静。
方阁庭院外 ,宛如血浪般的枫海缓缓摆动。
虽无声响,这万籁的安静却好似情人的低语,在二人耳畔呢喃。
“韩青枫来了……”
许握紧了身侧剑鞘道。
两人立刻攀上了房檐,隐匿了身形。
不一会,只见一行五人闯入了院中。
只见为首那人,玄色缂金丝缎袍,颧骨高耸,面颊深陷,想必是常年浸染酒色所致。只是那一双眯成细缝的小眼中寒光隐露。
只见那人吩咐声道:“大侄子正在秦淮河畔会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大伙仔细找,把院子拆了也要找出来。”
“娘的,那老不死的,死了也不让我舒坦……” 这人,便是韩东鸣的舅舅,韩青枫。
此人年轻时放浪纨绔,在江东之地,除了那些有功勋在身的将种子弟,其余的纨绔公子几乎都给他带人打了个遍。
老盟主在世时,对于自己这纨绔的儿子从未有过好脸色看,而是更喜欢那位当做儿子养的倒插门女婿齐偃师。
只是齐偃师早亡,便指定由外孙韩东鸣继盟主之位。
老盟主死后,韩青枫便迅速拉拢了大批元老级的长老,又招揽了洞庭与塞外的大批江湖豪客,安插入江左盟中,其中甚至不乏有那东瀛忍者之客。
但是有一件事确实肯定的,那便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架空了韩东鸣。
江左盟身为江湖门派之所以能够立足江东,当然和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盐铁交易,便将这江湖之远和庙堂之高,密不可分的捆绑在了一起。
曾传言老盟主有一秘密账本,私下记录了与湖广两督的来往,有了这个账本江左盟才能牢牢把控江东之地的盐铁生意。
然而自从齐偃师早亡后,老盟主便迁居在了齐偃师生前居住的枫林居中,一直到去年离世,韩青枫随同一众亲友整理时,并没能找到。于是便有人猜测藏于这老盟主生前所居的枫林居中。
“我这个亲侄子也真是,天天吃我韩家用我韩家的,也不知道替我这个舅舅分忧,唉,齐偃师呀齐偃师……”
韩青枫暗自嘀咕,边吆喝手底下的几个人抓紧时间继续翻找。
房檐上的两人观望了一会,见这一行人除了搜东西外并无任何异常的举动,便悄悄隐蔽了身形遁去。
两人的身形刚消失于夜幕中,韩青枫带来的一人似有所感的看了这边一眼。
韩青枫见有人突然抬头,便询问道:“吴琼,怎么了?”
这是韩青枫从塞北招募的高手,善使一对布满倒刺的奇异吴钩,钩上粹毒,见血封喉,人送外号‘百足蜈蚣’。
吴琼摇了摇头道:“没事……”
但他却依然一脸疑惑,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人窥探。
两人遁出一里后,飞下房檐落于金陵城内一处街巷内,手握长剑的许抱真开口道:“那间老宅已经翻查过多次。”随即摇了摇头。
那位叫陈酒的汉子也说道“想必账本不在那间老宅里,韩青枫今晚一定也是徒劳……”
二人正相互交流着,浑然没发觉身后突然站立着一彪形大汉!
……
“却见那许剑客突然退后踉跄,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次啦”的一声响。”
“许剑客头颅立时向前滚落,四肢随即块状分裂,躯干也伴随着浓稠的血喷洒,内脏混杂着紫红的污浊沿着盆骨的足干向下滑落。 ”
“血溅满巷! 酒汗毛倒竖!然后他飞也似地向身前一蹬,身体如倒悬之箭向后闪去,却不料自己的意识突然一冷。 他的视线突然望向了天空,紧接着是倒过来的巷口,然后是自己的后背……”
“鲜血喷涌从他自己那壮硕的黢黑的肩膀与脖颈处,突然的什么拽了一下他的身体,随即如烂泥般四分五裂。 酒的头颅就这样栽在了沙地上,尸首分离,目呲欲裂。”
“这就是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游子衣打着灯笼望向这一片狼藉之地,身侧是一身漆黑的韩东鸣。
二人一个时辰前在秦淮河船坞上详谈完毕,便共同骑马驾到回金陵城客栈歇息,却远远见得金陵城侧的一巷子外人头攒动,热闹不已,有看过的小孩顽童,正不住的哭泣喊道:“武贼来啦!武贼来啦!”
二人便打转马头,向巷口的拦路衙役递交了江左盟的令牌,放了进来,冷眼瞧着地上两具破碎不堪的尸体。
灯光下,谁也看不见谁的面容,只有几许枫叶飘零。
夜,无声的漆黑。
“这两人是被锯齿状的武器给撕裂开的,凶手膂力惊人……”
游子衣又看了一眼,残肢上挂着的绿色液体说道
“武器上还带有剧毒……”
韩东鸣眉头紧锁在了一起,他淡淡的说道:“百足蜈蚣吴琼。”
游子衣知道,那是名单上的第二位,韩青枫的顶门大将。
“东,若是那人真有如此功力,只怕捏死咱俩也不在话下……”
“所以不可能是他……”韩东鸣沉声道。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巷口急匆匆走入了两个人,正是那韩青枫与吴琼。
“参见盟主。”
韩青枫说罢,虚意双手抱拳,作势要行礼。
在他还未稽下时,韩东鸣便扶住了他:“舅舅,这是作甚?自家人不必多礼。”
韩青枫坦然起身,看见后面的游子衣,眉头微皱了一下,自知是韩东鸣请来的帮手,脸上却一脸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游子衣。”
游子衣立马上前客套道:“哈哈哈……东鸣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自家人,自己人……舅……”
说罢,便要伸手去拍韩青枫的肩头。
只是韩青枫身后,那位不知跟脚的江湖高手,身上杀气顿时外泄。
游子衣停住了伸出的右手,悻悻的缩了回来,硬生生崩出了最后一个字:“舅……呃……”
韩青枫面带冷笑道:“盟主,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
这时游子衣适时插嘴道:“半夜睡不着,出来晒晒太阳……不,晒月亮……咳咳。”
只见他双眼观天,周围满地的碎尸,这话说出来怕是连小孩也不信。
韩青枫置若罔闻,笑到:“盟主早些歇息吧,夜风寒凉,小心伤风,我那早亡的姐夫当初就是不听我劝……唉。”
说罢,韩青枫诡诈的脸上挤出一丝痛心之色。
韩东鸣点了点头:“谢谢舅舅关心,如此子侄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便领着游子衣快步离开。
走出巷口,游子衣背后已是被冷汗浸湿,小声嘀咕道“快走快走,别回头…那小子我感觉就是这碎尸案凶手…”
只见韩东鸣任然气定神闲的说道:“放心,他还不敢明着对我动手……”
话音未落,便被游子衣的破骂声打断:“你当然不会死,老子呢?他奶奶的,呸呸呸,我才不是你那早死的老子……”
“呃……” 吴琼看着两人走出巷口,舔了舔嘴唇,狞道:“要不要找个机会做了那个叫游子衣的小子?”
韩青枫按住了他的肩头,摇头道:“先不急……”
“小吴……”韩青枫转过头来,望着满巷碎尸。
“如果是你,能在一个呼吸间完成这种明目张胆的屠杀吗?”
他蹲在那剑客尸体一侧,撩袍抹了一道血痕尝了尝,砸吧砸吧嘴。
“如若是我……即使动用那种状态…”
吴琼愣了一会。用手指装模作样的掐了一会,复叹道:“我压缩不到一个呼吸……”
“那么……你能将这杀人场景复原吗?”
韩抬头,用手指比划着从这到巷口的距离,不长。
正常人走个几息便能离开巷口,更何况死的是个练短打出身的拳师。
吴琼先是向地蹬一下上了墙头,丈量了一下自己到死者的距离,他仔细对比了一下两死者在空间上的距离,思量了一会道:“先死的应该是这名剑客。”
“哦?”韩青枫站了起来,拿手帕擦了擦手。
“如果我是杀手,在两个敌人中必定先取有刀械的一方,而我这的视角刚好是这剑客头顶之下。”
吴琼翻身跃下墙头,一个鹞子翻身仿若刺杀一般撑在了地上,做出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但是这却是一个新旧气息交替的时刻,我并不能再次提气,将另外一人击杀。”
吴琼摊开双手道:“除非使用暗器,飞刀,刺什么的,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也足够他跑到巷口。”
“暗器……”韩青枫默然不语,他复又抬头望向星月。
“让枫林居的那三个人先撤了吧……”
吴琼领命称是,便弓身跃起,腾上屋檐,去往枫林居撤置属下……
韩青枫双指掐下巴,沉吟道:“除了我,到到底还有谁还对我这位外甥感兴趣呢?”
他把盟中那些元老客卿都梳理了一遍,却是毫无头绪。跟江南左殇门走的近的那一帮人倒是很可疑,不过也大致在控制范围之内……
“莫不是那个叫游子衣的小子?”想到这,韩青枫却被自己天真的想法给逗笑了。
“望之不似君子,颇有小人之风才是……”
韩青枫斗篷一抖,消失于巷口人群之中。
其实除了韩青枫外,还有一人也是百思不解。
那便是吴琼。
只不过他更感兴趣的不是那名杀手的动机,背后的利益牵扯与局势的变化。
吴琼感兴趣的是那位高手本身,韩青枫虽出生武林世家,却是养尊处优惯了。
吃不住苦头,虽自幼被老盟主以虎骨、鹿鞭等药酒洗筋熬骨,武道修为也堪堪只是一个江湖二流货色,只能欺负一下那些不成气候的纨绔公子哥。
吴琼在投靠韩青枫之前,原居于塞外大漠,可是日夜尽吃刀口饭,把头颅别在裤腰带上的狠角色,单论武学造诣和武道上的见知,比之韩青枫,自然有同宵壤。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自然不算骗韩青枫,只不过没有说透而已,毕竟全靠这位东家吃饭,不能露了怯意,砸了饭碗。
就他所知韩东鸣那两位扈从,俱是跻身一流的高手。
虽单打独斗、捉对厮杀,吴琼可以胜之,可是却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更别说独自斩杀两人了。
虽说是偷袭,可是能隐匿身形,潜到两位高手一丈之内而不被察觉,单是这份敛藏神气的手段就够叫人心惊不已。
那位叫陈醉的外家拳小宗师暂且不提,居他观察那许姓剑客所习的家传内功,便是脱胎于道家的胎息之术。
气机绵长,极善久战,对外物的感应更是敏锐至极。 想到此处吴琼就感到如芒在背,有一把无形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若是自己面对这种敌人,可曾有还手之力?
————
游子衣别了韩东鸣后,独自回到了居所。
游子衣屏退婢女,便独自端坐在床榻之上呼吸吐纳,半炷香的时间,竟然从周身散发出了阵阵瘴气!
“呼……慕容家的无名剑法还真是难练,这趟行程本是回慕容家解决我这剑法的问题的,没想到阿东这小子的爹竟然……”
说到这,游子衣便突然打住不再嘀咕了。
他回忆起了今日发生的许多事,遇到的人……
“呵呵,你们这帮人计划进行得还真是非常完美,我若是继续往下推测,帮阿东诛杀掉韩青枫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恶……”
思虑良久,游子衣熄了灯,院外某处在游子衣熄了灯后半盏茶时间,突然走出一个人。
齐昼虎。
他静静的看着院内安静的房屋,甚至隐隐能听见呼噜声,便悄然离去。
月色下,寝卧噤了声,房梁上突然传来了簌簌的几声鼠唤,一阵稀索后便再无声息。
……
月影西斜,本就子时的寒夜也渐渐的挨到了三更
“老王,你这船上有酒吗?”
好不容易将枫林居搜寻的三人召回的吴琼,告别了众人之后,便策马来至在距离秦淮河畔不远的扬子江边的小船坞,飞身跃上了江边一叶轻舟。
江南夜色也只有在舟上才能一览无遗。他脚尖猛地一踏,船身也无有半分摇晃,足见吴琼的轻功也是不弱。
“枫林居撤出来的那三个小子总觉着不太对劲……感觉像是突然化了妆一样,莫不是最近喜欢上了描面之术吗……奇怪……”
未曾撩开舟中帘,他站立在舟上静静的领略这江东夜色,暗自思索着:这位顶尖级别的杀手,却又为何替我们做了嫁衣?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却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听闻过,说来可笑。
这几年来的百无聊赖,突然遇见此等诡事,竟隐隐有种兴奋的心情。想当初在遇见韩青枫之前……
秋意渐渐浓了,扬子江头也渐渐升起了水雾,将这万家灯火染的越发迷离醉人。
吴琼见江心飘来一片红叶,顺手将其捞起。
“老王…王董使?还睡哪,今夜这……”
深红的枫叶,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火的颜色。
这火的颜色仿佛都将他手心染红了。
吴琼心中突然一正,将红叶凑近闻了闻。 一股浓重的血气! 他迅速扔下红叶,并大声叫喊道:“老王?!老王!”
眼中泛出一阵狠戾之色,若是这从小陪他到大的老头出事了,他也要瞬间翻脸!
哪怕是舍了江左盟一众职务!
“吵吵啥啊……外边谁在乱…叫。”
游子衣手握沾血菜刀从船坞内一挑帘,马上瞧见了适才遇见的吴琼,还未待游子衣有所准备,一股令人作呕的杀气从舟上箭一般急速射来! 沾血的刀!!!
“叮!”
一对布满倒刺的铁钩撞上了菜刀刀面,掀起了一大波气流攒动!
无法抑制的杀气顿时从这一宣泄口掀向游子衣!
正在这危机关头!
气流却突然一停滞,随着雾气四处逸散开来。抱头鼠窜举着刀的游子衣缓缓抬起了头。
吴琼收起了手中双钩,之前的气流吹开了船坞的幕帘,正在空中起伏飘动着。
屋内,一只剁了头的光野鸡正由王懂使放进蒸锅里蒸。
俩人大眼瞪小眼,许久。
王董使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下道: “你弄啥咧?”
————
老王用刚扣完脚丫的手,撕开一条野鸡腿正大快朵颐,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诡异的气氛。
“来来……来,别光瞪眼,呜呜呜……吃菜呀……你娃子莫不是傻了?”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老王口中发出。
吴琼从与游子衣的眼神对峙中退了出来,伸手一指对面,撇过头望向老王,一脸疑惑
“他怎么在这?”
“来者是客嘛……当然要招呼人家吃个夜宵,你瓜娃子是不是跟姓韩的过好日子过傻了?”
老王犹不满的说道:“那姓韩的一看就是短命的面相,小心老子回头帮你收尸,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说你可不能早死啊,老子还等着你帮我养老送终的……”
“当年在江面上捡到你个瓜娃子,还传你一身本身,知道浪费了老子多少粮食吗?”
“不如回来跟我继续走江,咱爷两想劫谁劫谁,想砍谁劫谁,不比跟那个短命鬼强……”
老王在那里喋喋不休道。 而对面的游子衣则是目瞪口呆,这位比那齐昼虎老爷子还霸道,这江东的老匹夫都这么生猛吗?
今夜游子衣根本未睡,他只是突然福至心灵,想先行到这些江左偏远的据点里多方打探一番,在结识了老王之后,却没想到竟然又碰到了这个蜈蚣!
酒饱饭足,卯时也快过了,老王挺着圆润的肚皮,斜依在船头。 这顿饭吃的游子衣大涨见识。
词汇量剧增,对骂的功力不可同日而语,对以后骂战街头定大有裨益。
老王满意的打了个饱嗝道:“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下,虽然我们爷俩所用武器确实算是奇门武器,但是就现场的痕迹来看却是另一种武器所致。”
游子衣开口道:“老前辈,睿智,英明,晚辈改日再带一些醉花荫佳酿登门学习,望前辈指点一二。”
刚刚才观摩完前辈高人的做派,游子衣瞬间觉得马屁技术精进不少。
“晚辈不敢多求,能习得前辈万之一二,则受用此生。”
老王斜了眼瞟了眼吴琼,一脸痛心疾首的神色。
言下之意便是看看人家,还不学着点,每天耳濡目染怎么就没学到一二呢?
真是恨铁不成钢。
老王接着说到:“尸体有撕扯的痕迹,应该是铁爪或者带倒钩的金刚拳套一类的武器撕开的。而据我所知,使这一类武器的人并不多。”
喝了一口游子衣带来的醉花荫,继续道:“而且现场的墙壁上有极细勒痕,不注意的话很难察觉到。”
游子衣和吴琼思索了片刻,突然异口同声道:“金刚丝!”
……………
“娘…”
许虎儿糯糯的声音让许三娘心中一颤。
缝针线的女红也停了下来,将一把早就织好的大袄安安静静的叠好。
灶台旁暖暖的,上头还摆着昨夜一家三口昨夜吃完饭的碗筷,凉了的半拉馒头早已感觉不到白日的热气。
窗外只是两只老鼠掠过,撬动了虚掩着的的院门,许三娘复又向门口呆呆地张望着。
酒儿姑娘抱着半个月大的婴儿来到了许家门口,今天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两个家庭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他妹子…你咋又来了…”
一脸憔悴的许三娘站了起来,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秋寒了别让孩子冻着…”
她轻声道。
“嫂子……”
酒儿抱着孩子,哽咽道:“我……我还是不相信…他们…他们……”
他终于是抑制不住,颤声哭了起来。
人,终究是死了。
但是六七岁的许虎儿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只是觉得爸爸跟酒叔叔只是一同去了趟江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便是许抱真与陈醉的家眷,此时四人刚听闻差人早上来报丧,心中不禁戚戚然,可叹这江湖无情,若是有老天爷,何至于不睁眼的让二人夫君身首异处?
游子衣把官帽一撩下来,露出自己那白净的面庞道:“二位夫人在吗?”
不错,这会游子衣刚从管理江左船坞的王董使口中套出了许抱真与陈醉的住址,竟然扮成了官差前来报丧!
“你是何人!怎与之前那官差样貌不同?”酒姑娘大惊道!
“两位夫人别着急,小的除了这一纸丧文,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向两位夫人禀报……”
游子衣擦了擦官服上的血迹,笑道:“我有一计,可让那俩壮士死而复生,不知两位夫人是听与不听?”
酒姑娘与许大娘子对视了一眼,心中骇然……
…………
多日后,许家和酒家同时吊丧,引起了街坊邻居猜测和闲言碎语。
许家大娘子才披上孝服,便有周边的无赖前来围观,这许家大娘子可是周遭出了名的俏丽。
如今一身素白更是惹得无赖闲汉们的口哨声,有人甚至调笑道:“女要俏一身孝……”更是惹得一阵放荡的笑声。
如果是许家汉子还在世,这些人断然是不敢这么放肆的。 中午许家的院门前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装点华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之物。
从车上下来的那位妇人,更是一身雍容之态,虽是上了年纪,可是保养极好,比那邻家的小姑娘还水灵几分。
无赖们虽眼馋,可也不傻,只一个劲的吞咽唾沫,并没有再发出哄笑声。
作为曾经的东家,韩家于礼于情都应该来人悼念一下,对于韩家夫人的到来就并不显得意外了。
韩夫人下车入了灵堂,一番嘘寒问暖后,临走时不忘给了许大娘子和酒姑娘各自一个包袱,算是当做抚恤之用。
另韩家夫人还承诺,如果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她。
送走了韩家夫人,酒姑娘说道捧着手中的包袱,却疑惑的说道:“难道咱们就真的要听那官差的话吗?”
许家大娘子则是叹道:“夫君们混迹江湖,如此下场恐怕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现如今那位官差大人能有此计策保全,即是夫君们已经看淡了生死,小妹又何必呢?”
“况且韩家能做到这样恐怕也是仁至义尽了……”
许家大娘子读过一些书,对世事看的比酒姑娘更透彻一些。
其实还有一些不便明说的事,韩夫人虽然吃斋念佛,看似慈眉善目,但是一但牵扯到她那盟主儿子,菩萨低眉定会化作怒目金刚状,如此能息事宁人便是最好的。
酒姑娘则不依道:“可是姐姐,那官差却叫我接下来……我以为姐姐识文断字,定能明白咱们两家夫君为何如此必有内情……”
许娘子却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若是没有了这计划的勇气,酒妹……你到底还想见你夫君不见……”
这话听得酒姑娘顿时闭口不言,告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许娘子坐在灵堂前,喃喃道:“游子衣……若是江左盟到了这人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日后,这位酒姑娘带上了孩子,拦住了淮扬总督的车驾,拦街陈情。
只是不出一日后,便有人疑似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首,已是面目全非,没有了一二人样,最后还是许大娘子出面,通过辨认了尸体上几件饰品,帮忙安葬入殓的。
这事在有人议论了几日后,便无人再过问了,世态炎凉大抵如此。
入殓时,还有同来的许多街坊邻居听着许大娘子不断念叨着那句话:“傻姑娘,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大人物们怎么会在意两颗棋子的死活?只不过真正闹出了风波,民怨沸腾总归是让人不开心的事。
一众百姓也皆是如此想道。
无论韩家,还是真正的凶手,都不介意再死一个人,一条贱命对于大佬们不过一条路边的阿猫阿狗,仅此而已。
……
“ 他们真是这么想的?”
韩东鸣仔细询问着齐昼虎。
“百姓直言,盟主勿要放在心上。”
齐昼虎抱拳出离了江左盟议事厅,站在门外回头一望,眼神却注视得韩东鸣心头一凌。
“怎么了,爷爷……”
韩东鸣被他这么一望,心中不禁悬了起来。
“没什么,但请盟主多加注意自己的行为,吊唁许酒二家眷虽然是小事,但却务必要深思熟虑,被人看出了马脚……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罢,齐昼虎转身复又踏出门去。
韩东鸣并未拦着齐昼虎,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堂前,光影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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