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草鞋第三章第九回

爸爸的草鞋

第三章：童年趣事

第九回：故事大王

孩子都喜欢听故事，但是有的仅限于听，虽然听了很多，但一旦让他讲出来便很难了。另一种既喜欢听，又很善于讲，我小时候就属于后者。

讲故事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必定与后天的某种环境或者父母刻意的培养有关系。因为我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疏于照顾我的平时，所以家里在有条件的时候优先买的一个电器就是双卡录音机。打那起，我就整日与录音机为伴，一盘故事磁带翻来覆去的听，总也听不烦。久而久之，磁带里的故事可以练就的倒背如流，熟悉到里面的一字一句以及语气等等，那些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已经深深印入我的脑海之中了。所以，我在还未上小学的时候就能讲不少故事，每每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大人们寒暄之后也总喜欢给我腾出场子来表演一段。开始时必定有点羞涩，可是一旦渐渐习以为常，便愈来愈熟练起来，最后演变的甚至有点“人来疯”的味道了。至今母亲还保存有我儿时讲故事的录音磁带两盘，每年她都会拿出来跟父亲一起听一听，回味当年的甜蜜味道。虽然时间太过于久远，磁带的音质已经有点如老旧留声机一般不甚清晰，但想必在她二人耳中，那咿咿呀呀稚嫩的童音一定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吧。

后来我便上了小学，虽然功课比未上学时多了不少，但真是应了那句话叫“艺多不压身”，肚子里积攒的一堆故事反倒帮助我在阅读和作文方面游刃有余。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我讲故事的才能终于被班主任发现，她惊诧眼前这个孩子口中能讲述出班里大部分小孩都无法表述出来的故事，于是但凡遇到班主任的课，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留出5分钟时间让我上台给全班同学讲故事。这项特殊的待遇对我而言可谓莫大的荣耀，一点也不亚于现在《王者荣耀》弄了一盘五杀，那自豪感油然而生，每当在全班同学羡慕而崇拜的眼神中登台表演，属相是鸡的我当时更像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为了不辜负老师对自己施与的展现才能机会，放学后的我回到家更是埋头苦练，总想着能够尽快掌握更多的故事，以免未来江郎才尽。这种方式倒形成了正向循环，我在讲故事以及登台方面的经验值迅速增长，待到我上四年级的时候，已经被全校选拔为种子选手参加区里的故事大王比赛了。

对于“故事大王”这个名号，在未出班级范围以前，我已经得到了好久，我觉得自己后来在小学期间被评选为大队干部，戴上三道杠等等一系列令人开心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与能够一开始通过讲故事从而崭露头角有关。这回参加区里的比赛，对手或许在他的学校里跟我一样故事讲的很溜，所以必定不能掉以轻心。于是，我反复在自认为拿手的故事里进行挑选，既要求讲的熟练，又讲究故事生动，还得兼顾故事是否充满了正能量和教育意义，最终我选择了一篇中华传统故事《叶公好龙》。对我而言，这个故事讲的简直太熟练了，尤其是当叶公看到真龙来拜访他时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惨叫，我都几乎可以模仿地跟故事磁带里的播音员一样传神。再加上通过叶公这种反面事例又可以提炼出不错的正能量，有趣之余还能发人深省，实在是参加比赛再好不过的材料了。于是，在正式比赛前，我都尽量对这个故事熟悉再熟悉。

比赛那一天的情景虽然至今已有近30年，但依然历历在目，因为紧张的过程以及其间我临时做出的一个决定让我至今难忘。比赛当天着实热闹，来自于区里各个小学选送的选手依次上场，台下更是坐了助威团队，有老师还有同学，甚至还有专程亲家来给孩子加油的家长。这样的规模是我之前没有经历过的，一看那人声鼎沸的样子，耳边又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包围，原本平静的我不淡定了，压力渐渐涌上心头。人就是这样，有时候那点在外人看来好无轻重的自尊心在关键时刻总能给你捣上一乱，看到赛场这么多陌生的面孔，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觉得待会在台上表演叶公好龙时模仿叶公哇哇怪叫的样子必定会惹来全场爆笑以及让大家对我个人产生讥笑。现在回想起那一段想法也会感觉既幼稚又可笑，作为有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演员，准确表现人物的特点和还原人物原型才是表演的精髓，因为在那一刻，你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你就是你所表演的那个人，甚至是一件东西。正如已故美国歌星迈克尔杰克逊说过，他说自己在表演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展示自己，他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把小号，一个架子鼓或者一把电吉他。而当时在比赛现场的我，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羞涩之中。最后在临上台前，我居然暗自做出了一个至今令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的决定：改台词。

大家自己补脑一个相声演员因为害怕观众笑而临时决定把台词改的不那么可笑的想法实施起来是多么的蹩脚吧，而我当时确实是这么做的。整篇故事中，凡是我认为可能会引发听众发出小声点的地方，都刻意地修改了台词，变得中庸毫无破绽但却索然无味，原本那些可以使听众脑中的人物形象更显鲜明丰满的台词都被我一笔带过，结果一篇热热闹闹的《叶公好龙》被我如播报新闻联播一般地给讲完了，果然现场效果出奇的好，完全可以看得出来，那么多人想看我的笑话却无处可笑，但同时这样一篇故事在整场比赛中作为尿点再合适不过了。

事后我凭借稳定但毫无亮点的发挥获得了三等奖，并且得到了加盖有区里印章的荣誉证书，但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当初的我是冲着第一名去的，而一直到我登台前，在我内心之中，我始终都是第一名。这件事时隔多年之后，感觉已不再那么强烈，除我和少数知道内情的亲人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也不会体会到当时坐在台下候场的我内心曾发生过如惊涛骇浪般的思想波动。到现在来说，已经谈不上后悔与否，因为那毕竟是自己成长经历中的一个记忆点，更何况哪怕到今天，我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克服了这种思想上的障碍，敢于抛开自我，彻头彻尾地站在台上尽情挥洒。至于故事大王后来的故事，随着我升入初中，一切以学习为重的指导思想已经不再允许再如小学时一样任我上台，只有偶尔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或是辩论赛之类的语言类活动，但那个如表演单口相声般可以集全班眼光于一身的故事大王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