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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长于合肥,人生前十八年几乎未曾出过合肥城,大千世界的风景都装在偷偷打开的电视机里,自然世界的景象都闷在又到了交配季节的春天里。那时候我以为合肥就是中国的中心、亚洲的中心、世界的中心。民间还流传过一段野史,据说建国前期,毛主席与周总理带领一帮大人物开小会,商量首都定于何处——北京太北,上海太东,广州太南,合肥正中。无奈适时合肥太土、太穷、太弱,除却地理位置优越,压根没法儿跟大城市相提并论,设都一事就此不了了之。野史无可考证,后人付之一笑。开完小会,国都仍是北京,距合肥二千里之遥;开完小会,省会迁至合肥,小小县城也算熬出头。
那年月合肥最宽敞的大道是长江路,最气派的饭店是长江饭店,乍一听误以为合肥濒临长江,因之最字辈的建筑都以“长江”命名,其实合肥距离长江干流甚远,倒是紧挨长江支流湖泊巢湖。如果以“巢湖”命名,“巢湖路”、“巢湖饭店”听来全无长江“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气势,倒像是县城大马路、临街大排档的名儿。当时想到用“长江”二字的人,一定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前懂历史后明心理之人,某夜大梦酣畅,忽得仙人指点,因而“长江”作名。
路名起得好,店名起得妙,“合肥”二字却欠雅。时常有人好奇地问我:“合肥为什么叫‘合肥’呀?听起来好像合肥人都很胖的样子。”地名猜谜对“合肥”的设定言简意赅,极其类似——两个胖子。作为合肥土著,面对这种问题,我早习以为常,通常解释道:“南淝河与东淝河在合肥城内汇合,两条淝水合流,故称‘合肥’。”
不过,这种讲法也是我道听途说得来,后来大概求证,历史上有两种说法,一则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云:夏水暴涨,施(今南淝河)合于肥(今东淝河),故曰合肥。这与我的讲法不谋而合,两河相汇,因以得名。二则淝水出鸡鸣山,北流二十里分而为二,其一东南流(南淝河),经此地入巢湖;其一西北支(东淝河),二百里出寿春入淮河。《尔雅》有言:归异出同曰肥。二水皆曰肥,合于一源,分而为二,故曰合肥。这种说法啰里啰嗦,云里雾里,不如前一种浅显易懂,写进教科书作历史文化延伸尚可,融于日常生活作口耳相传的常识不妥。
我平时写字但凡提及“合肥”,基本都以“庐州”取而代之。“庐州”一名古色古香,不免令人浮想联翩,想起古城墙的青石踏痕,想起护城河的杨柳依依,想起旧楼阁的胭红酒浓。宋代非著名诗人张祁写有《庐州诗》,现代非著名音乐人许嵩唱有《庐州月》;电视台开档节目叫“庐州和事佬”,餐饮人开家饭店叫“庐州太太”。“庐州”的格调确实比“合肥”高出不少,有意境像诗,有风雅像画,有沧桑像史,有古意像古都。但是,为什么如今“合肥”叫着土里土气的“合肥”,并不叫古色古香的“庐州”呢?你猜。
文 字 / 王煜旸
图 片 / 王煜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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