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整，刚打开店门，120和警车就呼啸而过。不像是哪位大爷大娘，晕倒在保健品推销现场或是按摩房。
果不其然。八点钟员工陆续上班的时间，震惊全城的消息带回来了。设计员灵芝一进店门“波司登”都没脱就开始嚷嚷：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胡福年被人杀了，今天早晨六点多！就在他家总店门口，司机刚把奥迪A8停下，胡老板下了车还没把他那装X的墨镜戴上，花坛里跳出一男的就把他给咔嚓啦！
真惨哪，司机都没缓过神来，胡老板就被捅了七刀！大动脉、心脏还有胸肺全是致命要害，那男的是铁了心让他去见阎王的。杀完人都没跑，等着警察到直接带走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清楚，等着看新闻吧！”
灵芝说的就是福年杀猪菜，餐饮连锁集团的胡老板。这几年的杀猪菜，可是被他做得风声水起。与鲲鹏火锅城，硕王府肥牛，还有金城小坛肉，这四家并称餐饮界的四大鳄。
他们从北京请来策划团队，致力于打造餐饮界的时尚高端品牌，推行连锁机制。从店面装修到运营模式，耗费上千万的资金启动，跟“倍儿爽麻辣烫”一样都成功上市，为地方举足轻重的纳税大户。
在我这里做的广告宣传也是铺天盖地，全城没有不知道的。电视、分众传媒广告几乎霸屏，墙体、户外全面覆盖，报纸、杂志宣传更像碎花银子满天飞。仅三年时间，就在周边各县城发展上千家的连锁店。
水涨船高的大潮只是表象，负面阴影的出现很难被人看到。周转资金滚雪球般越做越大，泡沫经济带来的蝴蝶振翅效应，我的小小店面就像一扇窗都能感应得到。
问题是胡老板能得罪谁呢？蹲点守着就为要了他的命？这么恶劣的事件，电视播报只有两分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很快被淹没在浩瀚的新闻里，连个浪花也没激起来。
大约一个星期后，鲲鹏的孟老板来了。他为人憨厚，很像刘强东。
十年前，他在星辰饺子湾旁边起家。夫妻俩经营一间30㎡的火锅店，捡的都是星辰满座后的客人。我有幸与他的艰难岁月打过照面，结合火锅店的实际情况，免费送他一套广告策划方案。本来只想帮他拓展一下客源，没想到竟然开启了他的梦想之门。
孟老板来找我，我称呼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士都为大哥。听完他口吃一般的构想，我并没有嘲笑他，而是马上通过关系网找到一位行家。
全面分析了火锅店选址地段，评估客源走向，百姓们的消费标准，以及店面租金、装修预算到员工开支。还有广告宣传，夸张到水电费都算进去了，帮他做到高端省钱又见效益。
他回老家动员亲戚，五户联保方式向农村信用社贷款，剩余不够的三分利息民间借贷。就这样磕磕拌拌凑足了50万，开始了他的铸梦计划，在餐饮界一路摸爬滚打。
谁能想到，初中都没毕业的农村苦孩子，历经十年竟然成为餐饮业的老大。坐拥上亿资产，君临天下的气势，真是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了，同行们只有拱手崇拜的份。
孟老板是个讲义气的汉子，用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胸怀来捧我的场子。我何德何能，迷迷糊糊就跟着他一飞冲天了。当时广告单子接到手软，美得我都找不到北啦。好在本人跟着他学会了低调，很快淡定下来。
孟老板还为我铺设关系网。有他这层面子关系，餐饮界的大小老板们，很买我这条泥鳅鱼的账。我们的合作本着共享双赢的理念，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其中的一位合作伙伴，就有这位胡福年胡老板。谈起他呀，怎么形容好呢？印象里算不上糟糕，一眼就知道是位精明算计的主。每次给他家做宣传，去拍摄的员工回来，都抱怨这个爆发户太能装孙子。
一个卖猪肉起家的，当了老板就以为自己是艺术家了。对我们的专业团队一顿瞎指挥，把摄影师的腿都快跑断了，设计员们改到手指哆嗦，他还在唠叨。
有时刚刚热播的广告，就要求重新录制配插图，连点加班费都舍不得出。这样的老板再有钱，我都很难发自心底的喜欢。
更何况他还有一位牙尖嘴利的小媳妇，掌管财政大权。每次宣传都不愿预付定金，算账时还要推迟几期再支付。结清全款不可能，各种挑毛捡刺克扣抹零，跟四大吝啬鬼也没什么两样！
那小媳妇给胡老板生了两个丫头，一直不受宠。听说他四处琢磨好姑娘，扬言谁能给他生个儿子就奖励100万。好家伙，太能张狂啦！但我没亲眼看到，也没亲耳听过，所以真真假假无定断嘛。
与他相比，孟老板家的嫂子真是朴实无华，落落大方，就像邻家大姐一般亲切。不但事情少，连广告费的零头都没抹过。还特别理解我们这行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很不容易。人哪，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见分晓，两家都是平地起风云，但区别真是太大了。
孟老板坐在沙发上，跟我商量年前的10期广告费，能不能延期支付。我立刻微笑着递上茶水：“孟大哥，您这不就见外了嘛。就是100期，只要小妹扛得住都没问题。这么小的事情您还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成的！”
孟老板向我表示感谢，又自言自语地向我诉起了苦水：
“这些年火锅连锁店的收入，全投进了喜临门宴会庄园。银行贷款堆积如山，十个坛子七个盖，拆东墙补西墙，捯饬得真是筋疲力尽。一到年尾，员工们的工资提成加奖金就要300多万。
两个月前，胡福年从我这里应急借走了800万，催了两次没钱还。我这实在没辙了，从硕王府肥牛那里导来1000万，除去填坑剩余700万，留着明年店面翻新用吧。怎么着也先把这年过去再说。”
我这滑溜也不是天生的，遇到孟老板这样的顾客，我会掏心窝子说话。我说：“孟大哥，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开句死人的玩笑，有钱没钱咱们都比胡老板强，几天没见着，这大冷的天人就躺在下面了。”
孟大哥笑了，突然提醒我：“他家的广告费你可要盯紧些。胡福年一死，他老婆肯定甩锅。上半年，他家欠加工厂的料钱，加在一起有1000多万，到现还没结清呢。”
我给他添上茶水：“谢谢孟大哥，放心吧，妹子会盯紧的。”
提到催广告费这事，我还是有点办法的，专门对付这种不讲信誉的老赖。
孟老板点点头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没有想走的意思。我便试探着问：“孟大哥难得轻闲，择日不如撞日嘛。今天下午别走了，小妹摆上一桌，咱们兄妹俩可是好久没有话家常啦？”
孟老板果真留了下来。隔壁就是饭店，小菜一盏茶工夫就上了桌。边吃边聊，向我敞开了心扉。他说：
“也不知怎么的，平日里不太喜欢胡福年这个人，感觉特别小人得志。年底我们几位老总，在皇家洗浴中心商量明年的规划，再也没了以往那种热闹劲儿。可能是因为胡福年没来跟着乱搅和，他这一死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人这辈子，奔奔波波也不知道图个啥？”
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孟老板八卦别人家的事。他叹了口气：“胡福年哪，都是自己作的。年纪轻轻的，今年才三十八，比我还小十岁呢。要不是招惹了硬茬子，把人家逼急了，他也不至于丢了小命的。”
我本就爱八卦真是死性不改，听孟老板一说立刻凑上去：“孟大哥，何出此言呢？”
孟老板放下筷子，自己倒杯白开水。没什么讲究，端起来就干了半杯：
“出事那天我们都去了。现场封锁以后，我们负责安抚家属。从他老婆嘴里知道的，这个梁子都结两年多了。当时他的总店里有个厨师，还带着一个漂亮媳妇做服务员。
哪成想被胡福年给看上了，不管小两口有多恩爱，强行霸占了人家。事后不许那女服务员离开，直接把厨师给开除了，人家小夫妻孩子都三岁了。
那男的被迫和老婆离婚后就走了。但走的时候撂下狠话，说将来回来要了胡福年的命，除了这个害群之马。刚开始，气焰嚣张的胡福年不以为然，但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害怕。装了防弹车窗又雇了四个保镖，两个女儿上学也全程保护。
但那男的一直没出现，销声匿迹了，胡福年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再说这一年来经济不景气，饭店生意都受影响，因为这事又开销特别大。那女服务员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胡福年待她大不如从前了。他老婆见机会来了，赶紧花点钱就把人给打发了。
这段时间，胡福年觉得没什么事了。谁知道刚把这保镖撤了不过半个月，人就被杀了。看来那个厨师真的是个狠角色。”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胡老板这两年看起来比谁都风光呢。出门时那排场浩浩荡荡的，恨不得满金城人都知道，原来是怕死啊！
听孟老板说完，我对胡福年那点恻隐之心都没了。去吧去吧，种善因结善果。他品行不端，泡妞方式又恶劣。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玩大发了，碰上个有血性的厨子，杀他还不就跟宰鸡拔毛那么简单啊。
想到这里，我劝慰孟老板：“孟大哥，别太伤感。少了胡老板，老百姓最多吃不上像样的杀猪菜了。但少了个人渣，好人家的儿女就能过上太平日子啦。”
孟大哥笑了：“还是妹子说的对。可能是为那对小夫妻惋惜吧？也可能是担心我那800万，只能等他家宣布破产拍卖资产了，说不准一半都要打水漂的。”
我笑得有点坏：“来吃菜，孟大哥。我那广告费不是也扔在里面吗？您这大人物都不怕，妹子更是啥也不想了。我们是谁呀？不是普通人，活着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哈哈哈！”
孟老板点点头端起一杯茶：“来，妹子，以茶代酒咱们干一杯！等哪天我也破产了，就入股你这广告传媒，一起混个养家糊口的营生就行啦！”
我拍手称道：“好嘞，大哥，妹子祝您早日破产，咱们干杯！”
孟老板无奈的摇头笑：“妹子这嘴比我黑，你嫂子要是在这非收拾咱俩不可！”
见孟老板心情好了许多，我也轻松不少。
胡福年被杀事件，经过一个月发酵期，渐渐被其它的新闻冲淡。又慢慢被人们遗忘，再也没有人提及，包括那对不幸的小夫妻更无人问津了。
我曾通过其它渠道了解当年事件的原委。胡老板威胁那女服务员，说如果离开就会找人收拾她前夫，还有双方父母，包括他们的孩子上学都成问题。
等胡老板的老婆将她打发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女服务员就吞安眠药自杀了。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人也废了整天神经兮兮的，说自己没脸见人了。或许她早就被折磨得精神出了问题吧，才遭到了胡老板的嫌弃？
他们小夫妻招谁惹谁了？一份工作，就因为老板好色，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被毁了。
我要将这个故事写出来，让人们看到。因为这样的事情还在发生着，在某个看似繁华，却不为人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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