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非常安静，一个年迈的女人佝偻着背，不知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从柜子底部取出一个红色的包裹，凝望了好久才打开。里面的碗，明显是用“哥两好”粘过的，她确像宝贝一样抚摸着。像回忆着什么，回头看向旁边同样年迈的男人问道：“老头子，你还记得这个碗吗？”男人盯着碗，搂着旁边的女人，陷入一场回忆。
男人叫王刚，女人叫倩倩。他们通过相亲认识。那时候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们就走到了一起。
结婚当天，按照风俗规定，娘家人要给新娘两个碗作为陪嫁，带回自己家。倩倩回到家中，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红色的包裹，碗的中间一条裂缝，将其分成两半，那般均匀。倩倩不知所错，只听王刚说：“扔了吧。”倩倩拿着碗走向门口，想起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拿好，别打碎了。”却又退了回来，继续包裹在红布中，像珍藏品一样地放在了柜子里。
和王刚一起回娘家的时候，倩倩犹豫了片刻，对母亲说了此事。她没有注意，母亲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沉默片刻说道：“你回家先把碗拿过来。”倩倩当即回家拿来碗交给了母亲。
母亲仔细地看着烂了两半的碗，用“哥两好”粘好，重新拿了一个新碗给倩倩。倩倩疑惑，却终究没问为什么。回去之后，和王刚的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和谐。
2003年，一场地震来得突然，和谐也被打破。没完没了地争吵，倩倩觉得王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们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倩倩一个弱女子，哪里打得过王刚。每次都被王刚甩在一边，坐在地下，无力起来，看着王刚摔门离去。这样的日子天天重复，打架的次数有增无减。倩倩的腰也越来越疼。那时候，倩倩觉得王刚就像恶魔一样。
终于，王刚又一次把倩倩摔倒在地下准备摔门离去的时候，她说：“王刚，我受够了，我们离婚吧。”王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电话便响了。接电话的时候，王刚的手紧紧地攥着。挂了电话，拿着外套出门了，不顾倩倩地呼喊。
不知为何，倩倩看着王刚接电话的神态，预感要出什么事，挣扎着站起来，跟在王刚后面。挪着步子，每走一步，都是疼痛。来到医院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听医生说胃癌晚期，无可治愈。看着丈夫眼中的悲哀，倩倩产生了心疼，再也没提离婚，侍奉着婆婆。两个月后，婆婆病逝。
也许是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开，王刚像疯了一样，稍有不顺心，就对倩倩大吼大叫。地震过后，房子还没有修好，住在外面的帐篷里，只要一吵架，便是嘶声力竭，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在吵架。王刚随手拿起东西就摔，甚至就连门也被摔坏了。
夜间，风刮得很大，沙尘直接刮进了屋里，根本无法入睡。王刚坐立不安，终于起身了。拿着锤子，手钳，开始修门。寂静的夜晚，叮叮咚咚的声音盖过了风声，传到了每一个的耳中。有人蒙着被子，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悄声叹气。倩倩有苦说不出。她想过离婚，可是一想到孩子那么小，她就告诉自己要忍。但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终于，房子修好了，他们从帐篷里搬到了新家中。倩倩叹了一口气，苦苦撑着，心里却有丝丝窃喜。她没打算改变什么，只是想少点非议。在帐篷里的这半年，他们吵架，村子里没人不知道。但是，搬到新家的王刚仿佛又变回了以前的王刚，生活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有一天，倩倩在家中做饭，等着外出干活的王刚回家。她的上下眼皮不停地跳。手里的盘子也摔了出去。倩倩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村里的人喘着粗气来到倩倩家，对她说：“快，倩倩，王刚受伤了。在医院。”听到这里，倩倩放下手中的一切，匆忙赶到医院。
“腿部需要做手术，10万元。”听着医生的话，10万元，对于倩倩来说像天文数字一样。“倩倩，带着孩子离开吧。”“倩倩你自己走吧。”说什么的人都有，倩倩的心越来越乱，却始终没有想过离开。
她开始筹钱，想到所有可能给她借钱的亲戚。一家一家被拒绝，她依旧没有放弃。终于，倩倩筹够了做手术的钱。她激动地热泪盈眶，王刚终于可以做手术了。
手术室外，倩倩不停地踱步。医生出来，告诉她手术成功。她冲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王刚，抹去眼泪，坐在他旁边，精心伺候。做完手术的王刚，依旧无法走路，只能慢慢恢复。王刚什么都无法干，家里家外都是倩倩一个人，还要照顾王刚。看着别人家的庄稼都收了，因为没钱，倩倩找不到收庄稼的车，蹲在田地里哭了好久。没日没夜，一个人拿着镰刀，连续3天不休不眠，用镰刀一把一把割完了地里所有的庄稼。她很累，可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病中的王刚脾气很差，仿佛一点都不曾体谅到倩倩的辛苦。拿着拐棍，走在屋子里，走不了几步，因为疼痛，王刚就会扔了手中的拐棍。饭菜不合胃口，吃几口就放下，倩倩鼓励他再吃点，他却满腹牢骚。看着这样的王刚，倩倩忍着，一直开导他，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一年后，王刚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地行走。
也许是病好了，王刚的脾气也渐渐好转。他越来越心疼倩倩，两人的日子越来越好。有一天。倩倩回娘家，母亲对她说：“孩子，你和王刚的婚姻一直让我提心吊胆，好在没事。”
“那年你们结婚，你回来说碗烂了。在我们这里一直有一个风俗，结婚时娘家人赔嫁的碗烂了，夫妻是要离婚的。所以我让你拿回来粘好，给你换了一个新碗。有一年，你们没日没夜地吵，我就怕你们散了，还好过去了。孩子，幸好你没把它扔了。”倩倩半信半疑，把碗拿在手里，端详着，和王刚的一幕又一幕，在自己心里上演了无数遍。
倩倩从母亲那里拿回了这个碗，一直放在柜子里。今天是他们结婚50周年，她才拿了出来。王刚双手捧着碗，看着倩倩，眼神中充满了宠溺。“碗是我们婚姻最大的贵人，你是我今生最好的爱人。”这一句，也是此生唯一一句，王刚对倩倩说的情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