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薯条吗?」
这位在麦当劳躺着休息的流浪汉,在觉察到我到来后,眼皮微微动了动,张开来,又眯了眯眼,向我抛出了问题。
看着他蓬头垢面的形象,脏污的长发,破洞又发黑的白衬衫,油污污的赤膊,蓝色的短裤。
与麦当劳明亮的光线,贴满窗户的宣传语,忙碌的店员还有可乐机的嗡嗡运作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应该说,他不属于这个地方。
看着他深黯的眼睛,我微微有些出神,出于礼貌,我还是随口应答着:
「挺喜欢的。」
「那你知道薯条里面包含着什么吗?」
他追问着,那饱含哲意的眼光扫视的我有点尴尬。
我扯了扯裤脚,试探性回答道
「我不太清楚,或许是马铃薯、淀粉,还有一些盐吧?」
「那都是表面,我指的是薯条的内在。」
我感到疑惑:
「薯条的内在?」
他解释道:
「就是藏在每根薯条深处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薯条里面有东西?」
「可以这么说吧」
「不可能,薯条里面就是薯条啊。」我笃定的回答
「肤浅!」
他鄙夷地撇了我一眼。
「难道薯条也会有自己的思考?那是孩子幼稚的想法吧。」我推测道
他摇摇头:
「不对,是诗。」
说着,他颓靡的眼神一下子变的精神起来,眼里仿佛有了光。
「诗?诗歌?」
「对,是诗。」他理所当然的点头,顿了顿,又补充说道
「或者说,一种激发灵感的力量。」
「噢,好吧。」我敷衍了一句,开始开始担心起他的精神状态。
「你家里人有在吗?跑到外面待了很久了吧。没想过回去吗。」
他没有理会我的问话,依旧在自言自语:
「不是每根薯条都有诗的,一般来说,新炸的薯条里,通常能吃出富有激情活力的好诗,不过这个规律也并不总是管用。」
「放久冷掉的薯条里,也并不都是废诗。」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倒剩余食品的垃圾堆里翻找,抓出一根薯条就往嘴里放,我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呕!差劲的诗!」
他刚嚼了一口就吐掉了,仿佛吃到了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我曾在冷掉的旧薯条里吃出一首超棒的诗,你知道吗,那蕴含阅历的浪漫,比新炸的薯条里吃到的东西要好上十倍!百倍!」
「只有薯条里有诗吗,汉堡、可乐这些食物没有吗?」
「嗯,你说的我都试过了,没有,它们只是平庸普通的食物,除了饱腹感以外,没有任何额外的东西。」
「我不打算吃那些庸俗的东西,我空着肚子,是为了吃更多的薯条,直到,吃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
他激动的站起来,抓着一根薯条喃喃自语的念叨着。
「如果是以前,平淡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足够了,可我吃过了不同的薯条,才明白,仅有空乏,根本无法满足我。」
「追求灵感也不一定非要用这样过激的方式对吧,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救助站的,那里有收容所可以住,有新衣服可以穿。」
他摆摆手拒绝:
「我不需要帮助!」
他将手指向窗外的天空,
「你知道云朵的高阔吗,你能理解蓝天的湛蓝吗!那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你所谓的新衣服,本质不过一层纱罢了。」
我劝道:
「我这样也是为你着想呀,你喜欢吃薯条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吃嘛,一直流浪,会让家人朋友担心,总归是不太好的。享受安稳规矩的生活吧,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你们这群可怜的鱼,只懂得抱团待在溪流里!怎么会看得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一群连真正的价值都不明白的蠢蛋啊!」
他唾骂着,情绪激动,却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头低垂着,沉思般的喃喃自语道
「不过,我大概也是一样吧…」
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
「真平淡啊。」
他淡漠的评价道,一口吐掉了这根嚼碎的薯条。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不多时,治安管理的人员到了,是他过于异常的举动惹得麦当劳的店员报了警。
在警察的强制劝离下,他暗自离开了。
走时,他默默将剩余的薯条小心翼翼的装在纸巾里包好,然后不吭声的走出了大门。
一张皱巴巴的白纸还留在桌面上,是他的物件,正当我打算还给他时,流浪汉已经不见踪影了。
打开这张长方形状的白纸,里面的诗句映入我的眼帘。
【夜晚的蝉鸣,
鸣不亮暗淡的前路。
深夜的蛙叫,
叫不醒熟睡的工人。
点燃一根薯条,
在天亮前启程吧。
等到了正午,
我会盛满一杯冰凉的阳光,
与你共饮。】
…
后来的某天,我又一次走进了这家麦当劳
正午的盛夏,空调呼呼的吹着。
我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很巧的是,
是那个流浪汉曾躺过的位置。
站起身,我在点餐柜台前停下。
店员问我需要什么。
我回答:
「一包薯条,旧的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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