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武艺高超的小二。
自小,我便听父亲讲起他当小二时的江湖经验,客栈便是江湖的缩影。
这里有身着白衣的剑客,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
有手拿流星锤,满脸粗糙的大汉千杯不倒;
以及拥有曼妙舞姿的红衣少女,弹琴弄月,杀人不眨眼。
是以,从小我便立志成为一名武艺高超的小二。
我和最好的兄弟物色来,物色去,选定山后小竹林成了我们搜罗藏匿武器的地方,从此,木棍、竹剑、竹筒,我们决意要样样精通。
再后来,一有戏台子到村里,我便照着画本子的武器图磨刀削剑。
曾经我和二狗里应外合,搜罗了多方兵器。
但后来只剩我一个人,二狗成了我练武的目的,不为别的,就因我借他家狗来练飞毛腿时,他丫的不仗义告状去了,以至于我在家紧闭了
三日,武功大跌,此仇不报非小二。
我暗下决心,功成之时,便是二狗的忌日。
一日,我正屏住呼吸,聚集内力,正要使出独门剑法时,一身影闪过,莫非是二狗。
我收起竹剑,颇有气势地一喊。
“出来,谁在树后。”
五岁的二丫,身着粉色绣花裙,怯生生说了句,“我想和你一样学武功。”
“二丫,别闹,肯定是你哥叫来监视我的。”
这一句后,二丫却是眼神坚定,直直看着我,“不,我想当行侠仗义的女侠。”
她微微一笑,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场景时,只剩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鉴于我们的目标一致,我同意收她为徒,前提是她要送份见师礼——绣花针,我用来做武器的绝佳原材料,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因为丢掉的绣花针被娘亲关禁闭了,实乃机智如我。
我给二丫展示了我的独门剑法,独门兵器库,二丫则教会了我一个好本领——下腰,然而好汉不吃腰酸亏,不过几日腰就跟被砍了一般,实在不可忍,果断放弃。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十二岁那年,二狗十二岁,我正欲出山跟他决斗时,却被告知他要走了,跟着戏班子走了。
那个演“武松打虎”的戏班子,我曾心血来潮哀求跟娘亲到里面去,打虎练武,娘说那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被卖了,就要做牛做马,端茶煮饭洗衣服,我是个大侠,才不做尔等闲碎之事,是以我还是留下来保护娘亲罢。
二狗走的那一天,我偷偷跟着过去,看着戏班子消失在落叶纷飞的小路尽头,我握紧拳头,愤愤地说了句,“二狗,等我练就九九八十一招,就把你救来,再大战三百回合。”
可仍是感觉到眼泪在掉落之时随风而散,因为二狗走的时候,他娘亲把二丫抓去作女红。
我仍在小竹林里修炼,却是心头空荡荡,没了二丫的笑声,小竹林死气沉沉,功力不见长进,是以我决定回家闭关几年。
在二狗走后的十年,他回来了,不但没有被卖了,还成了“武松”,我儿时最想成为的人。
听说,他去了许多地方,游山玩水。
听说,他有了心爱的女子,明眸皓齿。
听说,二丫跟他走了,我心微凉。
秋风萧瑟,他们的背影和着这泠泠秋风,让我心头一颤。
当我到他家时,只剩下他们的母亲聊着儿子的种种。
那一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提着一把剑找到了二狗,质问他“你为啥走的时候不带我,现在还把二丫带走。”
二狗轻蔑一笑,刀剑出鞘,我们战了三百回合,不分高低。
突然,二丫出现了,她来劝架,我一把牵起她的手,使了飞毛腿,一路狂奔。
二狗在后头歇斯底里地喊,当耳边的声音只剩风过竹林的喧声时,回头一望,哪里有二丫的影子。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然而回应我的只剩经久不绝的回声。
午夜梦醒,我感受到两腮的湿润,窗外一片萧索,月光照在树上,好似惊落了一片落叶。
次日,天微亮,我又来到了小竹林,摸着一棵棵的竹子,新竹早已没有了曾经练剑的痕迹,武器库也早已今非昔比,人不在痕迹也都消散了,连个念想都没了。
回到家时,二狗的母亲来了,说着她家狗的遭遇,被人折磨至死,哪条漫山遍野追着我的狗,让我练就飞毛腿的狗。
沉闷如我,死水一样过了半年。
我父亲回来了,准确的说,是退休了。
而我即将成为小二,他的接班人。当我整理好行囊,送别娘亲时,我发现,离别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我重重地抱了她,可她瘦得像风中摇曳的树叶。
娘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孩儿,你长大了,该去外面看看了。”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着娘亲手缝制的衣服,踏上前往客栈的漫漫长路。
欢天喜地到了客栈时,一切如山崩塌。
原来,父亲一直在骗我,客栈里住的也是如我一般的普通人。
从此,我从一位武艺高超的小二,成为了一名只会说“好嘞!”的小二。
又或者,我从来就只是一个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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