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与爱

怨与爱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在元宵节这一天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上午，莉莉帮奶奶把家里的棉被一起搬到楼顶上去晒太阳，没有电梯，她们要从五楼把几斤重的被子搬到顶楼八楼，还是比较费力的。莉莉今年十二岁了，长得有点胖，快有奶奶高了，搬起被子看起来比快七十岁的奶奶还要轻松很多。

“莉莉啊，一会中午你妈妈要来吃饭，你高兴不？”看到莉莉像个小大人似的把棉被放到顶楼的晾晒绳上，又这边扯扯那边拉拉，奶奶心中既有欣慰也感心酸，顺便问她。

“高兴什么？那个女人每次有好吃的就过来了，从来也不给你们买点东西，你跟爷爷就不应该让她来。”

奶奶看着孙女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把被角拉平整了一些，也跟着下楼去了。

莉莉回了家，看到爷爷仍在厨房忙活着，灶台上的汤锅咕嘟嘟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爷爷蹲在地上，正在摘一袋豆角。莉莉走上前去，顺便从客厅门边搬了一把小板凳去给爷爷坐。

“谢谢莉莉啊，我都快摘好了，可以不用了。”爷爷说着，便站了起来。“爷爷，不就是那个女人要来吃饭么，别准备那么多菜。”莉莉放下小板凳，看着厨房地上的菜，有点不满地说道。

“就算她不来，今天也是元宵佳节，也应该吃好一点啊。就是可惜你爸开长途车，今天是赶不回来了。”爷爷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豆角拿到水池子边清洗去了。

莉莉盯着爷爷有点佝偻的背影看了看，想到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还要上学，便去房间拿了作业到客厅里去写。

奶奶也回来了，看到莉莉在客厅写作业，也没去打扰，直接去了厨房跟爷爷一起准备午餐。

莉莉的作业其实就是一张数学试卷，做了一会之后，她便觉得没意思不想写了，反正下午还有时间呢。她看到了奶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便拿起来玩了起来。

奶奶的手机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爸爸买给奶奶的，是智能手机可以玩游戏。莉莉时常自己琢磨，在上面下了好几个游戏，她最喜欢玩贪吃蛇和消消乐，时常觉得无聊的时候，她便玩奶奶的手机，而奶奶一般很少管她。

莉莉此时正在玩消消乐，她玩得全神贯注又乐此不彼，已经连续通了两关了，此刻她正在试图打通下一关。

沉浸在游戏之中的莉莉完全忽略了外界一切的动静，哪怕是那咚咚咚的敲门声和那高跟鞋的踏踏声。

忽然手上的手机猛地被夺去，莉莉有点茫然地一抬头，看到了眼前一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女人的脸，那是她的妈妈吴娟。

“孙莉莉！你居然又在玩手机！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你的作业做完了没有？！”吴娟瞪着她怒吼道。莉莉眼中闪过一抹惊惶，转而又是倔强，她把头偏向一边不说话，眼睛却还时不时地瞟向吴娟手里的奶奶的手机。

吴娟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来气。“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每次来在玩手机，都是爷爷奶奶给惯的！你看你现在都几百度的眼镜，再这么看下去，眼睛非要看瞎了不可。以后不许玩手机了，听到了没有？！”

莉莉依旧把头偏向一边，不看妈妈也不答话，只是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沙发的一角，暴露了她有些不安又烦躁的心情。

吴娟看到女儿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顿时更是怒火万丈，伸手指着她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女儿！现在就这个样子，以后更是不想指望！真是白生了一场，老了还是靠自己！”

莉莉的头垂了下去，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然后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你干嘛一回来就骂她！她做错什么了？她还是个孩子！”奶奶问声赶来，看到莉莉被骂得哭起来，不满地质问道。

“她做什么？她又在玩手机！我都跟你们说了，她眼睛近视的厉害，不能再看手机，你们却还由着她，非要等她眼睛看瞎了才好吗？！”吴娟不满地看着婆婆，大声反驳道，说着把从莉莉那里夺来的手机扔到沙发的另一边。

“她玩手机是不对，你不能好好地说吗？还有你怎么也是个妈，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女儿的！”奶奶也很生气。

“好好地说，我以前好好地说她听吗？我哪里诅咒她了，就是要让她知道厉害才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吴娟愤愤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对她不好就你对她好了？难道我们还会害她？”奶奶听出了吴娟的弦外之音，眼眶有些湿了，有点颤颤巍巍地反问道。

吴娟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了爷爷的声音，“老婆子，你跟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无端给自己找不自在。都吃饭了！”

奶奶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吴娟，失望地叹了口气，拉起莉莉的手带她去厨房。爷爷跟在后面也出去了。吴娟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想到自己下午还要赶时间去超市上班，便也跟在后面去了厨房。

饭桌上，每个人都默然无语地吃着饭。因为平时爷爷奶奶还是很节约的，一般跟莉莉三个人吃的时候都只有两个菜，所以今天的四菜一汤在莉莉看来已经是丰富至极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哪怕刚才被妈妈骂得哭，到了吃饭的时候却立刻被眼前的饭菜给吸引住了。很快她就吃完了自己的一碗饭，然后有点犹疑地看了看妈妈，又转头跟奶奶小声地说，“我还想再吃一碗饭。”

“好呀，喜欢吃就多吃点，要奶奶去给你盛还是自己去？”奶奶放下碗，慈爱地问她。

“孙莉莉！”吴娟不满地开口了，“你现在都那么胖了，还要吃那么多饭干什么？女孩子就是要瘦才好看，以后才能找到好的婆家，胖成那样以后谁会看上你？所以你得减肥，知不知道？”

爷爷听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放下了碗，“你说的是什么鬼话！孩子想吃饭还不让吃了？！真是混账！我孙女怎么有你这样的妈！”

吴娟听到公公这么说，却是丝毫的不胆怯，反而因为心头窝火，更是气愤地开口了，“怎样的妈？我管我自己的孩子，你跟我发什么火！难道我还会害她！她本来长得像她爸就丑，再又长得胖，以后没人要最后还不是要我操心？！”

“你……你要是操心，早干嘛去了！从小到大都是我们带她，你管过一天吗？现在还好意思说管她？”爷爷气得胡子直翘，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

“那你说我是为了谁呀？要是你的儿子争气，我用得着一直风里雨里十多年跟着他跑长途吗？当时是没办法把孩子交给你们带，你们看看她现在这样子！眼睛深度近视，胖成一个球，还经常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吴娟说着说着甚至都红了眼圈，停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好不容易现在安顿下来我们买了房，我说把孙莉莉接过去跟我们住我管着她，你们却又不肯，难道我连管教自己女儿的权利都没有吗？！”

“让你管教，谁知道还会把莉莉管成什么样子！动不动就对她大呼小叫又打又骂，莉莉跟着你能好吗？你又真的关心她吗？我看你关心的只是以后她能不能给你养老吧！”爷爷语塞了几秒，又立刻反驳道。

“我……我不想跟着她，就要跟爷爷奶奶在一起。”莉莉有点瑟缩地躲到奶奶身后，小声地说道。

“没事，你就跟爷爷奶奶住一起，不想去就不去。”奶奶轻轻地拍拍她，顺便安慰道。

“看吧，不是我们不要她跟着你，就是孩子自己也不想跟着你！”爷爷示威一般地朝吴娟说道。

“你！”吴娟有些气急，一手指着孙莉莉，冷不丁地就是一巴掌打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真是白生了你！”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莉莉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顿时红肿了起来。“哇~”莉莉呆呆地看着妈妈，随即大哭了起来。

“你干什么？！好好的干嘛打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奶奶一边护着莉莉，一边气愤地喊道。

“你！你给我滚出去！”爷爷更是气得直发抖，用手指着吴娟吼道。

“滚就滚！别以为我自己想来！”吴娟随即离开了餐桌，一边去沙发那边拿自己的包，一边指着莉莉恨恨地说，“我看你能跟着他们一辈子！到时候别来求着找我！”说完，她提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把门摔得嘭一声响。

莉莉看着妈妈走了，哭的更加伤心了，她是亲近爷爷奶奶，但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妈妈没有一点感情，哪怕她几乎都不管她，见了面总是说她骂她为多，她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妈妈！听到她那样骂自己，怎么可能不难过！

奶奶正想安慰莉莉几句，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拿起一看，原来是小儿媳。她的两个儿子都是长期在外面开货车，只是小儿媳是外地人，结婚的时候娘家在当地给买了房子，就在那边定居了。

“喂？晓霞吗？”奶奶接起了电话问道。“奶奶！我是大宝。”那边是孙子大宝的声音。

“哦，是大宝啊！有什么事吗？你妈妈呢？”奶奶问。“奶奶，妈妈在给妹妹喂药，就是妹妹生病发烧了，妈妈让我问一下你可不可以过来接送我上学啊？因为妈妈要在家里照顾妹妹，妹妹不能吹风。”大宝流畅地说道，声音里有些许的低落。

“……对不起啊，奶奶过不来，姐姐还要上学。你能不能让你妈妈去找你外公外婆帮几天忙啊？”奶奶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道。

“可是外公外婆他们家也要照顾小宝宝太忙了。哼，我就知道奶奶你们偏心，就管姐姐不管我和妹妹。”大宝有点赌气地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奶奶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小儿媳妇一直因为他们这些年帮老大带孩子却不过去帮她带孩子心存埋怨，之前还劝她把莉莉还给她妈去管，可是自己一直下不了决心，今天看来更加不可能还回去了，要不然莉莉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罪呢！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电话又响了，是她的大儿子。“喂，老大啊。”她又接起了电话。“妈，你们怎么能让小娟从家里滚呢！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儿子质问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爷爷过来一把抢过电话，“过什么分！是老子让她滚的，怎么了！没她过来还好，一过来就闹得鸡飞狗跳，还把莉莉打了一巴掌，让她滚还是好的！”爷爷气吼吼地说道。

“你们有时也太溺爱莉莉了，该管的还是要管，小娟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肯定是对莉莉好的。”儿子果然还是偏着自己媳妇的。

“你……孙大勇我告诉你，我孙女哪儿都好，还轮不到她来管教！”爷爷愤怒地说完，不等那边再说什么，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奶奶看爷爷气得满脸通红，站都有点站不稳的样子，赶紧过来把他扶住。莉莉也被眼前的情况有点吓住了，停止了哭泣，也过来扶住爷爷。

“唉，老头子，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奶奶劝道。“一个两个都这样，指不准一会小子还要打电话怪你不去帮忙了，真是作孽。”爷爷气哼哼地说道。

“你身体不好，我放心不下，再说莉莉晚上跟我睡习惯了，我也丢不下。他们要怪就怪吧，说我们偏心也好，那也没办法。”奶奶摸着莉莉的头说道。

看爷爷没吭声，顿了顿她又说到，“你说晓霞那边我们没去帮忙他们埋怨也就算了，这小娟这边，从莉莉出生就一直我们帮她带，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却也还要受他们的埋怨，真是想不到啊，咋就两边都不讨好呢！”

看到爷爷奶奶都是一副懊恼愁苦的模样，莉莉忽然开口了，“爷爷奶奶，我爱你们！长大了我会报答你们的！”

“哎，乖孩子。”“乖孙女。”两人都异口同声地答应着，看着莉莉的神色更是充满了慈爱与欣慰，之前的那种愤怒与失落的情绪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怨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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