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茶叶男的诞生
文/跋荒客 图/网络一连几天,我把书和遥控车扔在一旁,全心全意地搭建君琦的衣橱。虽然不断地返工,但也不觉得累。在爱情的衬托下,梦想是多么的枯燥啊,即便再有意义也难再坚持,我内心的天平已经很明显地滑向易者了。衣橱终于建好了,装着我的忐忑让君琦参观,她的赞不绝口把我悬着的心安稳地送回了心窝。她还叫我慢慢来,不要急于求“城”,顺便提醒了我一句把“城堡”砌好后就可以更好地组装飞车了。缓过神来,我才想起我还有一个飞车梦,曾在脑海中清晰见底,如今仅存于爱人得。
怀着对梦想的愧疚感,我熬了个通宵恶补了落下的知识,书还是能看懂的,当我钻进机械的世界后,还是有很强烈的欲望延续这个梦。但梦想的路途却不再清晰,实现它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承受多少孤独才有靠近它的机会啊。恋爱已经实现,只需要继续发展就能每天收获,这个过程还充满喜怒哀乐,五彩斑斓。我到底要找个平衡点,还是彻底地抛弃一项呢?我打算给自己两周的时间,决定之后就不再更改了。
我依旧每日早起送报,虽然天气越来越冷,路也越来越黑,我却对这黑灯瞎火产生了依赖。送报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有时默许它比追梦、追女生更适合我。或许在只有在死寂的路上才不怕孤独,而孤独成了这一路最好的陪伴。如果我要写一篇报童心得的话,我会写下:我愿成为送报路上西西弗斯。
那两周有三件事触动了我,让我坚定地继续开垦梦想的道路。
其中之一就是和琼姐的谈话。我心不在焉的学习状况让琼姐很抓狂,终于她忍无可忍把我叫到办公 室,三十来岁的她带着一脸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焦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徐榄,我们老师都知道你期中考试考得好,但你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上课漫不经心,课间也不做习题,你再看看人家李科,人家是怎么学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了,你拿什么去赢?领导都说了,如果你期末再考进全年级前十,就破格提拔你进奥赛队,想一想,这是多大的荣耀。你现在可能正处于瓶颈期,但你必须坚持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停了下来让我回答,我只是习惯性地低下头,一个劲地摇着头,对这个表里不一女人画叉。不是你劝我去追梦吗?现在又叫我必须坚持,坚持在题海挣扎。
她丝毫未察觉我的不敢言而敢怒,继续提高嗓门对我讲:“你知不知道你们前任班主任为什么离开学校这么久都还经常被提起、被鄙视、被宣传,现在整个县城教育界没有一个不说他闲话的,他以前很受敬重,连续两届把最差的班带成最优班,这一届他向学校领导争取优班,没有成功,遇到了你们,遇到了他自己的瓶颈,他选择了放弃,就选择了被唾弃,无论他曾经多么辉煌,你说是不是必须坚持下来?”
“是的,我决不放弃,不管多难,我一定会坚持到底,决不做懦夫。”我直视着她,却是对我的梦想说的,她的眼里看不到未来,却闪烁着对我的质疑,这就够了。她对我的决心比较满意,只要形式对了就都对了。
第二件事是迟早的事,只是比我想象的来的早,姜成成功了。原来他一直在做盗版光碟,他的成本极低,几乎没有人工成本,那群小弟愿意跟他混,每天有吃有喝跟着姜哥到处拉风。姜成的销路更是无人能敌,几乎每个地摊都卖他的货,还向他交保护费,没办法,谁让他有个无敌的老爹呢?但我只是有一点点嫉妒,不是很羡慕,他不过就是借他老爹的威信发点儿盗版财,我追求的是正版的,独一无二的成功,即便销量超不过他,质量也会让他望尘莫及。
冬天气势汹汹地来了,一场轰隆的大雨冲走了秋日的残痕。我住的破屋又漏水了,还好妈妈带回了好消息,单位要分房子了。我们本来是一套二的房子,但妈妈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和我家的处境让领导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分给我妈一套三的房。我们当然是相当开心,但兴奋之余也有些不舍,幸好新家离小巷不远,在我迷茫的时候邓奶奶依然会在那儿。姜成呢?我相信源于默契的友谊是时间和距离都无法冲淡的。
妈妈高兴的语无伦次,东拉西扯,跟我谈了很多。谈的最多的不是学习,而是感谢,她感谢我这几年来没学坏,也没有跟人家攀比,感谢我用好成绩为她争了口气。她一直说她很惭愧,这些年来没什么能给我,终于能给我个不漏雨的家了。我也忍住了眼泪,我的一点点经历与妈妈一路上的心酸相比又算什么。我半天没说一句话,只是像稻草人一样呆立原地,然后又像乌龟一样缩回房间。我害怕表达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其实我也一直在准备,但一直没准备好。感谢暴雨赐予我的勇气,当晚,第一次,我主动亲吻了母亲。一个亲吻、一声晚安释放的暖意足以将笑容融进彼此的心窝,驱走冬夜的寒冷,驱动继续前行的步伐。
狂躁的暴雨在周六达到了极致,雨衣有没有都一样,不一会儿我全身就湿透了,我干脆停了下,把雨衣脱下来盖在报纸上。还好周六不赶时间,我可以在泥泞中慢慢挣扎。终于到了安置小区,每天迎接我的两位老人在空荡荡的门卫室里向我招手。不假思索,我直接骑了进去,一边给老人们数着报,一边听着他们的唠叨。在推掉他们热情的邀请后,我多嘴了一句“你们这儿为什么不请保安呢?”谁料俩老人立马翻脸“要你多管!不准说出去,要不然掉了东西全都你赔。”“哦,我不会说的。”说完我就立刻转身,那俩老人也没啥好脸色。
好在报纸一张也没湿,它们在防水布和雨衣的保护下顺利抵达目的地。我总是习惯把最好的留在最后面,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确定最华丽的豪宅就是智能住宅。每次给它主人送报都很好奇,十分想进去看看,特别想体验想知道和想象的一不一样。当我走到屋檐下,把最后一张报纸放入报箱时,我长舒一口气,虽然自己湿了,但报纸全部都是干的而且没有褶皱。
正当我骑上车准备返程时,一个监控对准了我,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孩子,进来避避雨吧。”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进去开开眼界。我脱下了滴水的外套,扔进车框里,在门口反复拧着衣裤,还是那个声音,笑着说:“把外套那进来吧,”我照做了,“你先去洗个澡吧,穿过客厅保姆房对面,把你的一身湿衣全部扔进洗衣机吧,我来给你调控烘洗,你洗完了,衣物也就干了。”
“好心的姐姐,谢谢您。”虽然她温柔的声音已明显带着沧桑,但再笨我也知道女人都喜欢被赞年轻。按照她的吩咐,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可我把头发吹干又等了等衣服还没好。她又说话了“穿上浴袍,上楼吧。”我疑惑又慌张地上了楼,径直走向一间开了门的屋子。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子全裸着优雅地躺在床上,抽着雪茄,像一尊被上了色的雕塑。
看到我像块木头一样在门口进退不能,雕塑笑着吸了一口,吐着烟圈语气柔和地说:“进来呀,newcomer。”她那newcomer太挑逗了,我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跳到她身旁坐着,咬牙瞪着她。她不慌张、更不示弱,雪茄轻轻放一旁,慢慢地把我剥开。我的初夜就这样荒唐地献给了一个清晨。我们叫着、吼着、翻滚着,无所畏惧。可不知是什么让我停了下来,很内疚地盯着她,更内疚地盯着自己。
她安抚我说:“你放心,我只有金山银山没有老公,我是真的欣赏你,昨天就给佣人们放假了。”
“邻居们不会怎么吧?”
“哈哈,第一次吧?”
我点点头,她挪到我对面托起我下巴接着说:“第一次重要的不是献给谁,而是献给哪段年龄。至于扰邻,人家只是在别的地方叫的更欢而已。”
我望着她,希望她继续讲,但她却起身为我披上睡袍,背身坐在我旁边,过了一会儿仰起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没等我插话她就接了下去,“因为二十年前,初中毕业的我和现在的你干的事差不多。当时在餐馆打工,为了多挣几个钱,我还拣了送饭的活。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有一次下好大的暴雨,我还是按点送到,而且没有一盒饭被打湿,但我却和你一样全身湿透。当我回饭馆时,那群正在打麻将的人全停下了,他们笑翻了,一个接一个地来数落我,那晚我哭了,哭得很伤心,但那天以后我二十年都没哭过了,包括结婚离婚。曾几何时,笑的是他们,但笑到最后的是我,只有我,他们依旧是他们并将一直是挣扎在社会边缘的他们。二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也可以一尘不变,变与不变都是有原因的。”
她轻划一根火柴,点好雪茄绕到我颈后低声细语地问:“还是学生吧,怎么现在就急着踏入社会?大胆地说,我要完整的答案。”
“和你一样,和曾经的你一样,多拣几个钱,分担一些经济压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逃脱牢笼,哪怕每天五点半就起床也不觉得早,道路再烂也坚持的下。就像鸽子为什么要争做信鸽一样,它们离不开笼子又想要自由,唯一的出路就是奔波,即便千里也不会累,因为内心是轻松的,身体就能伸展。路上的我和笼中的我很不一样。在笼中,为了更大一点的生存空间,我不得不蜷缩着,保持着蜷缩,在路上却可以任意自我。我也离不开那个牢笼,但至少一进一出能让我避免僵化。”
“说得好,其实我欣赏你也是欣赏曾经的自己,现在对你的欣赏也是一种自我弥补吧。我观察你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在观察我?”
“嗯,特别是周六,基本上都是我一到家你就来了。”
“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哈哈,”她又吸了一口,“我们都是从后门进出的,正门是给外人走的,后门有一条直通县城的捷径,当然只为我们修的,上行两三百米还有直达新兴市的高速入口,开眼界了吧。”
我僵硬地连连点头。她轻拍着我左脸说:“其实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对吧,后门才是真正的正门。”
“好姐姐,帮帮我,带我走真正的正门,让保安放行。”
“我喜欢你,喂到嘴边就知道吃,”她立即收起了强悍暧昧地说:“你放心,你会在捷径上走得舒坦自由。”
在她的命令下,我又洗了个澡,洗去烟味、洗去女人味,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在她的带领下达到了“正门”。三个保安一见她就立刻肃立问候“老板好”,不过她可没有说啥“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话,也没必要,她直接命令他们每天早上接下我送来的报纸,替我塞到各个报箱里。我惊呆了,但那三个保安却齐刷刷地报告:“是,我们会接待好这位兄弟的。”
她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了,我却突然问她称呼,她抬头笑了笑,吸了口气说:“就叫我Alice吧。”
我的仙境就此开启,我的不安也刚刚开始。
回到书店我拿起《茶花女》缩到角落看着、忏悔着。原来我和阿尔芒一样懦弱,一样伪坚强,君琦期待的爱如茶花般清新洁净。而我就这样轻易地卖身了,我还不得不继续,我逃不出那女人的手掌,更逃不出自己的冲动,又不可能把这冲动交给君琦。我脑海反复浮现着和君琦在一起的美好,耳旁却萦绕着那个女人的呼唤。捧着《茶花女》,我读的却是自己的故事,玛格丽特是那朵妖艳纯情的茶花女,而我大概是一颗茶叶男,甘甜苦涩只有泡了才知道。
我快炸裂了,憋不住的爱与忍不住的性该怎么区分,要怎么结合,我要不要坦白,又要向谁坦白?我越想越烦、越理越乱。在混乱中我突然就明白了,其实思考和性一样,你越憋越是憋不住,越反抗越是反抗不了,只能顺从,怪不得有人说思考是人的天性。我决定了,向陌生女人坦白,毕竟她告诉我第一次最重要的是献给哪段年龄而不是献给谁,她应该是只要性不要爱的,即使有爱也只是爱她自己罢了。
真正让我备受煎熬的还是君琦,她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才让我难受,有那么一刻我多希望她做错点什么,只要那扇门没开,就算她有一群男友都可以。可她是真就是一朵无瑕的茶花,不蔓不枝。我还配得上她吗?哼,我知道就算配不上我也不会先放手的,天性如此。只要继续对她好下去,我相信我会慢慢释怀的,毕竟原谅自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不是吗?只需要调动消极情绪就行,然而消极情绪都还需要调动吗?如影随形。
我合上了书,拒绝阿尔芒的悲剧在我身上续写。作为男人我不能再像男孩一样满脸写满愚蠢了,要给她的不应该只是一个供她休憩的肩膀,而应该是一片广袤的大地,让她能够站立,随意奔跑,放肆撒野。靠着墙角,我慢慢感受到自己不断增长得力量,兴许每一个墙角都是一个补给港,一个有棱角的怀抱,它不会磨蚀你的棱角,而是用棱角强化你的棱角,用自己屹立的空间悄悄告诉你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棱角。这个港湾会默默帮你积聚你跌倒、挣扎、匍匐的力量,在你最需要的那一刻全部释放,助你再次起航。
正当我接受着墙角砥砺时,小灵通响了,是管报阿姨打来的。我先挂掉跑出书店回拨,告诉她我在一户人家避雨,还和户主一起看了部电影,忘了给她回电话。她听了兴奋的不得了,叫我一定要和人家保持联系······这对我的未来是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好。她的亢奋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易监工。他俩特好玩,一个疯狂地强调现实,另一个拼了命地期待未来,已经不愿多想的我买了包烟,很随意地又找到了一个角落,靠着,抽着。他们强调的是他们的或者他们想要的,与我没太大关系,但一抽上烟我就以F1的速度算出了我的两个方程式:现实=被实现,未来=未曾来,也亏没白喜欢上方程式赛车。
抽着烟胡思乱想的感觉真来劲,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扑进脑海,难道我家新房一套二换一套三是因为我老妈这一段时间几乎夜夜晚归······我相信我妈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己都不是个像样的人,凭什么还去随便相信和怀疑别人。可看看那个管报阿姨,两三年前她就是个老实干燥没人想上的妇女,可现在老练圆滑又圆润。再看看自己,一天就足够彻底腐坏,还有什么绝对呢?愈想愈不对头,我立刻往家里赶,一路上愤怒地咳着干痰、吐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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