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落袋
图/网络 文/跋荒客随着最后一杆烟化成灰烬,小伙子从自己得故事中回到了人潮汹涌得地铁站,正起身要去买烟,却被中年男子拦住了。他撕着烟盒说:“我这儿还有,这烟才够味儿。”他熟练地用烟壳裹好烟灰点燃了递给小伙子。
“恩,爽。”小伙子高兴地吼着。
“恩,爽。”身边经过的小青年们讥笑着鹦鹉学舌。他们从下午坐到了晚上,人群终于有了反应,但他们都不在乎了。地铁内的高峰低谷与他们无关,地铁外的风花雪月也不沾染他们的心境,当世界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世界。
小伙子吸着灰烬卷成的烟,连声叹着:“爽,爽爆了。”眼眶湿润带着感激地望着拿着空瓶子的中年男子。抽尽了灰烬,他缓缓地对中年男子说:“抽了十几年的烟,我从没抽过烟灰,没想到是这般滋味。曾经以为青春的烟抽完了就只剩下余生的灰烬,拿来埋葬不断腐蚀的岁月,原来我错了,灰烬才带劲。”
中年男子慢慢合上了眼睛,半睡半醒。小伙子继续他的独白,意犹未尽。
接下来的初中生活真是快得起也慢得下。在快慢之间我们隔着半颗心的距离,不瘟不火地熬着,褪去了一秒钟的激情,提炼出了一整年的温情。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我们的交流可以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次又一次的抚摸。爱是一种源于生活又牵引生活的感应,它的维护不在于形式,需要形式维系的是情,情与爱不同,又与爱相依。
生活、学习和爱情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姜成退学后,我生平第一次步入圈子,成天和君琦、赵梓霞她们腻在一起,每一次聊天、每一场喧嚣的粘贴复制剪辑,每周都规律到乏味至极。是圈子太无聊了吗?还是我本身就很无聊,过去的激情只是拜姜成或者那位女人成所赐?生理上的事好解决,内心的各种渴望无处释放。无眠的夜里,总有三件事要做,数绵羊、手淫、数着绵延手淫。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雨天,我们依偎在“天空之屋”欣赏着细雨纷飞。也不知哪一朵滑过即散的落雨给了她灵感,让她望着屋顶自语着:“所有的屋顶都是横在上空的墙,为我们抵挡雷雨的侵蚀,也遮住了远方的太阳。但我们又离不开它,谁让它为我们提供了我们必需的荫蔽与阻碍。”
如她所言,如我所想,拿不起的该放就放了。我知道我的梦想就躺在天墙上的某个角落,要实现就要先把天墙砸穿,运气极好的话梦想正好在头顶上,直接掉到你手上。一般情况还要翻过天墙去寻找,去迷失,寻找在自己的梦里,迷失别人的现实里。天墙多大我不知道,因为天空无穷无尽,梦想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因为幻想无穷无尽,欲望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工具的我根本摸不到那天墙,可在翻越天墙的路上谁都必须赤手空拳,谁让不同的命运都有着各自专属的天和要撞的墙呢?
然而最赋戏剧性的是在你彻底放弃后却拜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影响,拼命地想要拾回。初三的一年是力拼中考、完命做题的一年,但我们放牛班却在冬季运动会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也许大家都想给三年的青春相聚留下一个值得铭记的片段,我们班唯一一次以一个集体出现在各个比赛赛场加油助威,政教处的赶也赶不走,当然班长大人除外,他一个人在教室里玩命地上着自习。
虽然我们班仍然铁定是倒数第一了,但是经历拼搏后得到的名次都可以接受。我们仍旧打鸡血似的准备最后一项50米迎面接力赛。比赛相当不顺利,一共30人的比赛,刚跑了6个就摔了2个。但我们班的加油声却越喊越大,把计时老师吼得心慌意乱,朝着我们怒吼:“反正你们都倒数第一了,还在那乱吼什么?有啥意义嘛?”我们杂七杂八地骂着,但最有力的回击竟来自平时八面玲珑的赵梓霞,她指着那穿着华丽的计时老师兼校长夫人反问:“反正你要死的,还活着干什么?有啥意义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梦醒了反而该踏实点逐梦了。某个周末我又回到小巷,想找邓奶奶指点,但大门紧锁,老邻居告诉我邓奶奶连生两场大病让二叔不放心,接回市里了。姜成怕是也多年没回来过了,小巷其实没怎么变,但我找不回一丝留恋。
那一晚,很久没有思考的我蜷缩在被窝,窗帘缝隙漏进的一缕光明伴着似曾相识的轰鸣让我更加寒冷。我默问自己,这一年多来做了些什么?这十几年来又干了些什么?又快过年了,老妈又要唠叨了,“又大一岁了,要更懂事了”,都要十六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那一缕渐渐暗了下来,我突然明白自己只是一只小羔羊,被牧羊人驱赶着成长,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丰收,我又怎么停得下来?纠结声不绝于耳,要不要做一只离群的羔羊?可离群的羔羊也不外乎两种结果,要么被抓获要么自投罗网。羔羊注定离不开羊群,更离不开敬畏的牧羊人。所有的不甘凝聚成怀疑的目光杀向窗外,我不能成为路灯中的一员,寂寞有序地站立着,日夜形影相吊,彼此互不相识,却又一起等死。
梦想,完全是戒不掉的毒,无论你戒了多久,稍有刺激就前功尽弃。那问题是给我的,活着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可无论我如何认真地思索,虔诚地失眠,第二天仍旧是做题做题继续做题。生活被做题填满就真没时间做人了,做一个完整的人。我的生活和很多人一样,看似规律实则紊乱地蹒跚着。作为学生,可预想的唯一结果就是分数滑坡。
有那么一天周老把我叫到一旁。她用那深邃坚定的双眼盯着我却又语气柔和地对我说:“早恋是一朵开错季节的玫瑰,它美丽却不美好。”
傻里傻气的我理直气壮地辩解:“玫瑰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开错季节的花朵,恋人的出现就是花期的到来。”
周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对啊,我都忘了你们是温室里生长的一代,外部条件再艰苦都与你们无关。”我有太多话想说,但当时就只说了句谢谢关心。我真不是温室里长大的,我真想大声告诉她时代的温室与我无关,但谁又会信呢?不过时至今日我还是要感谢周老,感谢她对我的喜爱和关心。遗憾的是当年不懂得珍惜这段情谊,如今也更谈不上发展了。
一张可怜的成绩单把我拉回现实,正如琼姐强调的学生时期的分数一到职场就自动兑换成卖身价,所以我中考必须进全县前十,向新兴市最好的中学进军,再通过高考跳往北上广。我没有把成绩单给老妈看,而是向她发誓,我会一步一步兑现我的拼搏诺言。老妈继续唠叨着,开心地唠叨着。既然梦想已经多放了一年半,那么再放个半年也不成问题。整理好思绪,我再次潜入了熟悉又陌生的题海。
那个寒假是温暖的,因为君琦一家没有回老家。我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到她家,和她全家一起享用早餐。她老妈煮的面条特别香,她爸爸也很勤快,饭后抢着洗碗,看起来一点也没特级教师的架子。我俩按着计划在温馨的范围下高效地做题、看书,还时不时地讨论着。琦父也会加入,但他总是一唠叨就唠叨语文答题技巧和作文模板了。他教的技巧的确有效,我逐步适应,答题越快越好,琦父的认同也越来越多。每次为我和君琦批改模拟试卷的时候都会劝我高中和君琦一起读他班上。他向我保证他班上配的老师一定比我到市里被随即分配的师资要强的多。这一点我也相信,但让我坚信的还是他女儿。
短暂又悠长的学习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幕便是和她对坐在她家餐桌上,在吊灯柔和的目光下安安静静地吮吸着墨香。这一幕也是我母亲乐意看到的,在她的眼里我获得了特级教师的真传,在日后的高分争夺中占得先机。同样琦父也是开心的,他在生源争夺战中先下一城,而我在情缘的拉扯中步步为营。
情人节,八点半,捧着玫瑰站在她家门口,我早已准备好了应付各种情况。开门的果然是琦父,我把玫瑰硬塞到他手上,强装镇定地理了理衣领说:“节日快乐,这是给师娘的礼物。”他先是微笑,然后低着头大笑,最后直接把我拉进厨房。在特级教师的指导下,我笨手笨脚地煎了两个鸡蛋饼,还算过的去。我正打算陶醉一下,琦父来了一句“要想把鸡蛋饼坚烂还是需要很高的水平啊”让我颇为扫兴。他在煮粥时分析了君琦和我的分数构成、优劣和未来,我不停地点头,当时认定了他的话就是真理。后来才发现对于一个立场不坚定或者没有立场的人,任何人从任意方向灌输进来的观点都可以成为真理或争论。
那一天无疑是幸福的,再老的桥段也包裹着崭新的情怀,比如电影。情人节总有它的专属电影,你可以随时入戏也可以随时出戏,对情侣而言出戏正是恰到适宜的入戏。那场电影我只记得两个场景了,最深刻的是和君琦长达90分钟的缠绵互动,最难忘的是理所当然的结局。情人节的电影在影院不是主角,它最大得魅力也在于此。但毁魅力的是院线们天天过情人节,即便没有情人。
电影放完了,我们又该怎样继续?是继续乘大流涌入新兴市新建成的商圈吗?君琦的眼眸里总能投射出我想要又想不到的答案。我们奔向了相反的方向——新兴镇,去镇上一座道观拜佛,据说那儿的佛特别灵。我们在山脚下一个道士摆的摊位上买好了香、蜡、许愿纸,请教他要拜哪些佛?又该怎么拜?
只见他没精打采地说:“见佛就拜,小佛上小香,大佛上大香,许愿台烧许愿纸。反正你就记住,佛拜多了,总会灵的。”
“您这是在教我拜概率吗?”
他听到我的质疑立刻打起了精神,给我们解释:“你们看这山上的环境多好啊,管他道家像、佛家像不都和古树一样长在山上?所以你们拜佛就是拜山。我建议你们啊,拜累了就到茶坊喝杯茶,吃个斋饭,再好好悟一悟,成佛成道就看您自个儿的修行了。”
“谢谢您的导航,道士佛,祝您节日快乐。”君琦幽默的挑衅并没有激起那位道士的反应,他恢复了半睡半醒的状态,躺在摊位前等待着下一位迷途的俗家弟子。
山上的空气真好,特别是对我们这些被压坏了的焖学生来说,洗肺又洗心。我们牵着手向洞口一路小跑,我一直想着为什么非得把佛像供奉在洞里,为什么不让它们屹立山顶和太阳一起普照大地。直到我们站到了佛洞门口,我才感受到了这种佛源,它让我们信善行善,以善牵源,以善养源。原来普照大地的也可以是涓涓细流,它不一定非要站立在最雄伟的巅峰,当它已经矗立人心时,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望去它都在高处。
我们依照道士所说的方法逐个拜佛,往功德箱里依次投钱。可君琦投着投着就变成一毛的了,按不成文的规矩一块钱是功德的底线,她怎么能这样啊?等我们出了佛洞,我把她拉到一边责问她:“你拜佛的时候那么虔诚,怎么捐功德就那么抠门?一毛钱也捐的出来?你就不怕佛祖动怒?”
君琦也很严肃地回击:“一毛钱就不是功德?那些祈福者又有多少不是赎罪者?罪孽越深的往往捐的越多。我自认为没有罪孽,我捐的一毛钱是纯净的功德,佛祖是不会拒绝的。”
“好吧,但愿佛祖原谅你的冒昧。”
“你放心,它会先原谅你的无知。”
我们一路争吵着到了茶坊,在茶坊热闹气氛的冲刷下我们的争吵嘎然而止。坐在最安静的角落,我们各自点了一杯菊花茶,等待着谁先开口解释或道歉。进入僵持阶段,当我们进退维谷的时候,一只白鹭突然向我们投下白色炸弹,“小心。”我们同时开了口,也同时把对方往一边拽。真感谢那只白鹭,它的炸弹打在我俩的茶杯中间,将即将上演的冷战融化成了暖暖的温情。
“你看,这就是我刚刚求道的缘。”君琦仰起眉头展示着她的战利品。
我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说:“帮助我们更进一步了解彼此。”
“也了解自己。”
天空洒下了绵柔细雨,茶客们都争着往室内搬,而我们不打算拒绝这份恩泽。对我来说,只有风雨赶不走的人才是第一个迎接放晴的人。君琦不是这样想的,她捧起茶杯接着雨点,慵懒而不失激情地说:“拜山拜佛拜雨雾。”
我却像接对子似地回了个:“品茶品花品情缘,你来定横批。”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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