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楚辞·山鬼》
那时的语言何其美好,跨越了千年,竟还携着动人心魄的力量。于这山水之间,不人不鬼的是我,藤蔓缠绕里,辗转反侧的是我。风雨昼晦里,思念的都是你,岁月蹉跎里,难忘的都是你。
我崇拜语言的魅力和能量,却并不算擅长用语言表述内心。年岁逐渐大了,似乎越发不肯轻易吐露真情。
我一直执着于寻求一条正确明朗的人生路,它大约最好应该像《爱莲说》里写的那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是几年过去了,不算有收获。
枝蔓迷人眼,也能使生活不至于太过单调像苦行。砍去它们,就能做一个普世价值里的人生赢家,我又不情愿。
曼仔以前说过,《毁灭之路》里有一句话,“畸胎有了心跳,一切太迟”。准而妙得令人心悸。是用来形容那些正轨之外的感情与关系的开始。一切都是因为最初的心软和纵容。可能究竟觉得畸胎也是生命,不该发生的感情也是我认认真真的动心。一切(已经)太迟。
也可能但凡稍微有些才华的人,都是敏感而多情的。并不一定是多情于某个人或某些人,他们把过于丰沛的感情,因现实生活不甚如意,而挥洒于路遇的万物。今日爱繁花似锦,明日怜秋雨无声。从前有感于暴雪,他年又悲苦于日光不能长久。
多情才子正当年,未必是一件好事。太过敏锐且汹汹而来的感情,大多不能旷日持久。把真心挥霍在每一个行过的竹林和溪边,一路疾风骤雨,在路程的最后,难免后继无人,不敢再言情。
什么样的真情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书里见得太多,反而抬起头放眼望去不能辨认。更多的人,是到了一定年龄,找个不讨厌的人搭伙过日子。不像是情感的融合,更像权衡之后的合作,合起力来,抵御生活的暴击。一个人的承受力,总归不如两个人或是两个家族。
我却从未因为这种感情模式常见,就在内心肯定它。未来太长,如果没有一定的感情做基础,如何抵御几十年中出现的变故和诱惑。这太过考验定力,也难有回头之路。畸胎寄生于每个人的体内,不该给它有心跳的机会。
大多数人都害怕做感情里丑兮兮的那个,所以都有所保留。崇尚爱五分留五分,爱得好看。但是西方有位母亲告诉她的孩子,爱意味着玫瑰和十字架。不必惧怕受伤,要光荣地负伤再勇敢地疗愈自己,最后变成更好的人。
我愿意这样期待自己,到生命的尽头。即使伤痕累累,
满身荆棘,殉于对世间的热爱中,以血泊酹我衷心敬仰过的天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此生即便没有机会亲身体验上古风韵,魏晋风骨,能于这时而飘摇时而静好的人间,真真切切地爱过你,足矣。
思公子兮日将曛,
思公子兮未敢言。
思公子兮君不知,
思公子兮徒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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